千年收藏

2004年10月25日  作者: 马未都

　　进入１０月，“秋拍”两个字越来越频繁地冲击着人们的眼球，在未来两个月中，各大拍卖公司的秋拍将轮番上演。收藏古玩，是文化的传承，更是将历史鲜活地留存。古玩的魅力不止于此。本期，您可以在马未都先生的陪伴下逛逛潘家园和古玩城，在领略古玩市场热闹的同时，了解收藏生活中不为人知的历史和故事；您还可以在这里认识拍卖师、鉴定师等等和古玩业相关的人。跟我们来，走近盛世古玩。

　　我们今天所说的收藏一般指艺术品收藏。可早期人类的收藏行为却与艺术品无关。为了生存，早期的收藏都是生存的必需品，考古发现，各类容器中装得最多的是粮食，民以食为天。

　　从野蛮到文明，人类开始注重美。文明初始，古人就将象牙、蚌壳、珠玉等等凿孔穿系，悬挂于颈，示美于众；后来，在美的追求中，古人又发现这美丽之中还多了一份财富，美与财富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古代中国，大规模的收藏肇始于北宋。那时文人地位崇高，程朱理学盛行，文化作为生活的必须，滋润着每一个宋人的生活。宋人在节奏缓慢的生活中，发现了文化给他们带来的乐趣，这个乐趣在最高统治者心中一发不可收拾，开画院、盘古玉、研究古器、著书立说，使那位才艺俱佳的徽宗皇帝因此千古留名。我们至今还羡慕那位以帝王之身当国家画院院长的皇帝——宋徽宗赵佶，瘦金体的创始人。

　　元朝的中国在蒙人的金戈铁马声中顾不及收藏，蒙人对此无意，无意就显出无趣。好在百年时光对元朝人过长，但对古国文明不过一瞬。翻过此页，明朝人又对纸醉金迷的生活迷恋不已。尤其到了晚明，文人们对没落的政权丧失信心，放弃政治理想，追求奢糜的生活方式。秦淮河畔，商女不知亡国恨；古城脚下，葡萄美酒夜光杯。晚明人的生活，追求美器，无一不精绝，“令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归，游之者忘倦”（文震亨语）。晚明人以收藏为荣，许多收藏大家，富甲天下。

　　满人发迹于白山黑水之间，一朝皇权在握，立即向汉文化靠拢，以汉文化之娴熟讨好江南怀有抵触情绪的清高文人。康乾两帝，均六下江南，带去威严与体恤，满汉兄弟在文化的旗帜下化干戈为玉帛，共同享受文化给他们带来的无尽乐趣。收藏此时已变为一种炫耀的资本，全国上下以谈收藏为时髦。摹古者层出不穷，作赝蔚然成风，给今人留下许多待解难题。说到收藏，不能不提那位又老又帅的乾隆皇帝，８９岁高龄尽享人生荣华，每日都坐在三希堂的小炕上摩挲古物，发古人之幽情，吟诗作赋。

　　清末及民国，西方列强觊觎中华文明已久，终于有机会乘虚而入，大肆搜罗。深厚的文明，使每件古物都散发着诱人的灿烂。这一时期，先贤留下的财富源源不断地以奔流之势涌向境外，我们至今在世界各地看到的自家宝贝，大都是这一时期的失散子女。国人中的有识之士，逆流直上，拦截下许多国之重宝。许多故事悱恻缠绵，可歌可泣。感谢收藏前辈，我们还能有幸在自己的家园看见它们。去年上海博物馆国宝展的长队，可以使呕心沥血的收藏前辈们欣慰了。

　　历史是教科书，可以阅读。今天，我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国泰民安。１５０年来，文物外流的态势终于在今天止住了。收藏成了国人的时髦话题，许多聚集力量的人们将其揽入怀中，像失散的儿女重新回到父母的怀抱，那种满足感无以伦比。每一件古物在国人的追捧下屡创新高，像奥运会冠军一样，刷新一个又一个记录。我们终于用这些记录，洗刷掉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耻辱。我们在享受这迟来的乐趣的同时，还深深感到了民族的尊严。

　　今天的中国人，在祖先创造的五千年文明前，重生敬意。一个在世界独有的延续不断的使用方块字的民族，创造过无数个文化奇迹，养育过无数个先贤圣人。我们为什么收藏？就是因为这些文化的载体——文物，不仅仅给我们带来巨大的物质财富，还带来浩瀚无边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