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锋

    赚钱当然是好事。但宁波话的“赚”除了赚钞票意思之外，还有“错”的意思，这就不见得是好事了。

对错的“错”，地道的宁波话说成“赚”（用在动补结构里作补语），如：弄赚、算赚、字写赚、牌出赚、闲话讲赚；路摸赚类，摸勒人家屋里去类；俗语：只有一错，呒没二赚。

    赚钱的“赚”与“错”有什么关系？考宋代丁度等编《集韵·陷韵》：“赚，市物失实。直陷切。”明焦竑《俗书刊误·俗用杂字》：“贱买贵卖曰赚。”“赚”本与买卖有关。远古社会以物易物，等价交换，是无所谓“赚”的；只有当物品成为商品进行交易，货物的价格与价值发生偏差，也即“市物失实”“贱买贵卖”时，才有可能“赚”钱。正是因为“赚”钱源于“市物失实”，从而使“赚”由“获得利润”义引申为“错、误”的意思。明张自烈《正字通·贝部》：“赚，错也。”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十：“但恐无益于人，翻成赚误。”下文：“且莫赚会，佛法不是这个道理。”宋徐铉《稽神录拾遗·教坊乐人子》：“讶，赚矣！此辟谷药也。”明王阳明《传习录·答聂文蔚》：“然已只在康庄大道中，决不赚入傍蹊曲径矣。”《醒世恒言》第二十卷：“向日我一时见不到，赚了你终身。”以上都是“赚”当错、误讲的例证。可见宁波话管“错”叫“赚”，既由来甚久，又颇有道理。

    今温州话有这个词，用法与宁波话略有差异。游汝杰、杨乾明先生编纂《温州方言词典》“赚”字条：“①错误；不正确，多作动结式的第二成分：该道题目做赚爻；开喉奶吃赚爻（比喻开始就错了）。②发生错误，后面多带数量名词：我找钞票不留心，赚爻两个番钱；该篇文章字眼赚爻多显多。”（爻，助词，了；两个番钱即两块洋钿、两元钱；多显多，很多很多）与温州话相比，宁波话“赚”没有动词“发生错误”的用法。又，温州话“错误”说“赚”，赚钱的“赚”则说“近”。明代小说里也有把“赚”说成“近”的，如《二刻拍案惊奇》卷六：“这些东西，能近得多少利息，何不别做些什么生意？”《醒世恒言》第十四卷：“不将辛苦意，难近世间财。”

    浙江其他地方也有“赚”这个词，但大多写作“绽”。《汉语方言大词典》“绽”字条义项十：“〈形〉错误。①吴语。浙江苍南金乡：写绽，讲绽，走绽。浙江新昌。1918年《新昌县志》：‘作事舛错曰绽，言如衣之破绽也。’浙江平阳、镇海、鄞县、象山。②闽语。福建福州乾隆年修《象山县志》：“物饱满曰绽，言饱而欲开也。……作事舛错亦曰绽，如衣之破绽也。”朱彰年等编《宁波方言词典》写作“赚”，汤珍珠等编《宁波方言词典》写作“绽”，但在“绽”字下面加了一个小圆圈，表示属于同音替代。

   “赚”与“绽”宁波话同音。我们认为，说“绽”由破绽义引申为错误义，虽然也有一定道理，但不如“赚”由市物失实义引申为错误义更加直接、更加顺畅；“绽”当错误讲，文献没有佐证材料，而“赚”当错误讲，不但古代字典讲得很清楚，文献中也有不少实际用例。因此，我们把“赚”看作是宁波话里当错讲的那个方言词的本字。至于有人写作“绽”，估计是因为没有注意到“赚”有错误义，不得已，只好用一个读音相同、意思勉强有点关联的字来记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