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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无可奈何花落去》第五章 秋风萧瑟秋雨霏

已有 577 次阅读2010-11-17 08:54 |

       第五章 秋风萧瑟秋雨霏

 

 

自从伊耀明这帮匪徒袭击靖海乡事件发生以后,群众的政治觉悟有了空前的提高,他们懂得,只有彻底地消灭伊耀明这股土匪以后,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特别是广大的贫下中农,他们的心里就特别清楚,只要伊耀明这帮匪徒盘踞在南盘山,只要这帮人的“线眼”还藏在靖海乡的角落里,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就相当灵光,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利用一切可以钻空子的机会来进行偷袭活动,来杀害干部和群众,革命的胜利果实以及穷人翻身的机会自然就化会乌有,所以当乡政府号召大家都来积极参加挖掘土匪“线眼”的运动开展以后,大家都十分踊跃地投入到这个运动中去。当然,群众至所以有这样的勇气和积极性去参加这项运动,也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陈兴为被打死有关,在靖海乡里,特别是在靖海村里,老百姓对陈兴为都有恐惧感,这个心腹之患消失以后,群众的胆量就大起来,再加上村庄里又驻进了县大队的公安人员,武装力量已经是已今非昔比,伊耀明肯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所以群众参加这项运动的热情空前高涨。群众一旦擦亮眼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线眼”就无法隐藏,纷纷被挖掘出来。那个藏在弓屿村的、曾给伊耀明通过几次准确情报的“线眼”也被挖了出来,那两个惨死在半边山的解放军战士在天之灵一定会含笑九泉了……

在这段时期里,叶刚强的心里是不平静的,对于经历了如此惊天动地事件的亲身经历者来说,他的心胸里时时刻刻有一股犹如惊涛骇浪般的怒涛在汹涌澎湃。他经常反思自己,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他确实没有想起过伊耀明这帮匪徒们会来偷袭靖海村的,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因此丧失了必要的警惕性,在匪徒来袭之时,他们竟全然不知如此的险情已经降临在他们的头上。要不是葛树宝同志果断地冒着密集的枪弹冲上二楼去反击匪徒,狠狠地打击了土匪们的嚣张气焰的话,说不定乡政府大院的大门会被土匪们撞开,大院失守,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全体同志都可能牺牲。他倒不是吝啬自己的生命,而是考虑到由此产生的后果:伊耀明这帮匪徒就肯定更加有恃无恐、目空一切了;而我们些革命者呢,不用说是威信扫地,没有人会看得起你!那些土匪在占领乡政府大院以后,肯定会用手指着趟在血泊中的我们身躯趾高气扬地说: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那是一种何等的奇耻大辱啊!他想到这里,不禁全身燥热,浑身觉得难受。当然,他自己认为自己当时对土匪的对策还是正确的,如果没有他和老王分别对准南面和西面去还击土匪,把那个扒在南面屋顶上向大院扫射的土匪打死、把西面屋顶上的土匪吓跑的话,我们自己遭受到严重的威胁不说,土匪们肯定会得寸进尺地狂妄起来,局势也有可能逆转。由此看来,对敌人一定要狠,一定要以牙还牙,针锋相对,绝不能有丝毫的畏难或惧敌情绪,否则就会助长敌人的嚣张气焰。事后,他痛定思痛,还觉得在这次事变中,还有许多问题还应当值得思考,譬如沙边海身为队长为什么没有被土匪杀害,反倒是另外一个基干民兵被土匪杀害了,他究竟躲藏在哪里才侥幸逃生的?他记得那天土匪撤退后不久,沙边海就到乡政府大院里来看望乡政府人员,当他看到葛树宝同志牺牲时,他显得十分悲痛,久久地站在葛树宝同志身边,还流了不少眼泪。叶刚强知道,沙边海对葛树宝同志的感情很深,他这个民兵队长是葛树宝一手培养起来的。叶刚强对沙边海也是相当信任的,不过他认为沙边海在政治上还不很成熟,在这次事件中,他对沙边海没有什么怀疑,只不过有点疑问而已。第二天,他还问过沙边海,你到底躲在哪里才侥幸地逃过匪徒的追杀。沙边海当时吞吞吐吐地对他说是躲在隔壁的邻居家里。他没有说出哪一家邻居,叶刚强也没有去追问他到底躲在哪一个邻居家里。不过叶刚强当时也曾分析过,沙边海家的邻居都是一些家徒四壁的贫苦人家,怎么能藏得下他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土匪怎么会不到他的邻居家去寻找他?叶刚强当然也知道,他家的北面是林平安家,有一道围墙阻隔着,他总不会去越过围墙逃到林平安的家里去吧?再说啦,林平安是地主,他是一个民兵队长,而且他还到林平安家去“算清账”过,他与林平安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沙边海会这样地糊涂?就算沙边海自己要逃过去的话,林平安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收留他吗?他想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另外,土匪为什么没有去为难为周风华?他虽然不是农会主任,但也算是农会里的干部,叶刚强早就听说过周风华与伊耀明有过交往,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会不会可能是伊耀明的一个暗藏“线眼”?如果他是土匪的“线眼”的话,那麻烦就大了,也是太危险了!作为一个革命者,对任何问题都不能不保持警惕,否则就要遭受极大的损失。这次土匪的偷袭事件,伊耀明不是依靠相当准确的情报吗?这不是也说明了在靖海乡有他们的“线眼”在为他们送去了情报!对此,他绝不能掉以轻心啊。喔,还有林平安,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人物,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他是一个相当开明的绅士,也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大慈善家,在叶刚强看来,林平安是一个城府极深的、戴着一付假面具的地主分子,他正是通过这些手段来迷惑老百姓的。他与伊耀明的以前的关系十分密切是靖海乡人人皆知的事实,他在这次事变中,究竟有没有与伊耀明这帮人接触过?他难道真的这样死心塌地地等在家里任我们宰割?他难道就不担心以后我们会枪毙他?他不跟着伊耀明到南盘山去而却留在家里是不是会有另外的考虑?到底有没有可能会是另一个“线眼”?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土匪来偷袭的那天,他们在撤退前还顺手牵羊地干了“请财神”的老行当,带走了村子里十来个有钱的人,林平安比被带走人富有,那他为什么却没有在被在带走之列?这难道不是伊耀明这帮人在明明地“照顾”他,或者说是出于其他的原因?以上这些疑团,这几天一直在困扰在他的心头。

叶刚强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霏霏秋雨若有所思。此时天空里忽然地吹来了一阵风,把院子里的这株银杏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地刮落下来。这些轻飘飘的树叶在风的驱使下,在院子的天井里形成了一个旋涡,并飞速地旋转着,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轻飘物,并不断地旋转,像一条龙的飞舞,千变万化地变换着它各种的身姿,当它升腾到天空中后却变成了一片散漫的云烟,然后随风飘往更遥远的天空去了……他无心欣赏眼前这些奇景,他只考虑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只有当这些疑团被他解开了,他才会舒心起来。

吕云光走过窗边,看到叶刚强紧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于是就走进他的办公室里去。他用有点探索的口气问,老叶,你在考虑什么重要问题哪,竟要如此地用心思啊。

叶刚强不习惯用笑容同别人交谈,即使对自己的同志也总是板着一付严肃的面孔。他看到吕云光用心地问他,他也只好如实地回答他,不过,他只向他说出关于沙边海和周风华的一些疑心的问题,而没有提到他对林平安的怀疑。他知道林平安是吕云光的同学和朋友,也听说过林平安在解放前曾经救过他一命,他们两个人的交情非同一般,所以他觉得不宜在吕云光面前说出林平安这样的问题,在目前这样极端复杂、极端严峻的局势下,作为革命者,应当多一个心眼儿才对。

吕云光听了叶刚强的话后,觉得他对沙边海的疑问有道理,在目前这样复杂的形势下,是确实要去深入地调查清楚,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存在什么蹊跷的地方;但对于周风华的疑问他觉得似乎是有点多疑了。他知道周风华的为人,也知道周风华当初坚决不愿当农会主任的真正原因。在吕云光动员周风华担任农会主任时,他曾经同吕云光推心置腹地、十分坦率地说过,在伊耀明这帮人盘踞在南盘山并经常要到靖海乡来的情况下,他去当这个农会主任不是拿性命去开玩笑吗?我那有这样傻啊!吕云光相信他这些真诚的话,每个人都是关心自己性命的,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我们不能像革命者那样去要求他们,我们革命者本来就是提着脑袋去参加革命的,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而目前老百姓是没有这个思想觉悟的,所以他当时听了周风华的话后就不再动员他去担任这个确实具有危险的职务。后来叶刚强正好不同意周风华担任农会主任的职务,他也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叶刚强的意见。在这次土匪偷袭的事件中,沈根土的被杀不是证明了周风华有先见之明吗?周风华如果当时同意担任农会主任的话,被土匪杀害的就不是沈根土而是周风华了。可见周风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周风华确实与伊耀明在解放前有过交往,但这是出于他当时担任靖海乡的渔会会长工作的需要,而不是什么其他意义上的交情,周风华不是一个纨绔子弟,而是一个从小就在渔船上打滚的渔家子弟,他不会也没有条件去搭像伊耀明这样的朋友,后来由于他热心为渔民办事,又具有“领头人”这个素质,所以才当上了渔会会长。关于这点,吕云光深信不疑。不过,他不能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对叶刚强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知道叶刚强的许多观点与他不同,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这样的意见,反而会增加他对自己的误会,对今后的工作没有好处,还是不说为好,还是让事实最后去证明为妥,因为他深信事实一定会证明他的判断。在这次土匪的偷袭事件中,他倒是与叶刚强一样,对自己有许多问题值得反思的。他虽然在解放前是一个地下党员,对革命坚定不移,在白色恐怖下,他没有丝毫动摇,而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冲破敌人的封锁进入了我党的游击队根据地,但不久就解放了,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参加过战斗,对于打仗来说,他完全是陌生的。这次土匪来袭之初,他简直是有点不知所措,不像葛树宝和叶刚强那样地临危不惧,胸有成竹地迅速而果断地做出几项决定,有效地打击土匪们的反动气焰,从而保住了乡政府大院的安全。如果都像他那样的话,一无战斗经验,二无杀敌本领,后果必然就悲惨了。当他想到这里时,不禁怀念起葛树宝同志来,对面前的叶刚强同志也肃然起敬,如果当时没有他们这样的同志,今天就恐怕没有我这个吕云光这个人了。他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今后一定要多地向叶刚强同志学习,不管他们之间对某些看法存在分歧,但在主要的问题上还是一致的,特别是他的革命警惕性以及对敌人的毫不妥协精神,都是值得他学习的。

 

 

沙边海在那天侥幸逃过土匪的追杀后,心里一直惊魂未定,像惊弓之鸟似的不大与人说话,当人们问起他究竟躲在哪里时,他总是吞吞吐吐或含糊不清地说是躲在邻居家里。人们有点怀疑,他家的邻居不大可能藏得下他,土匪在他家找不到他时肯定就要到他的邻居家去寻找,他自然逃不过被杀的命运。怀疑归怀疑,人家对于这些于已无关的事情没有必要去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过,了有人认为这是他家祖先的坟墓风水好,他祖先显灵显圣,保佑他家这条单根独苗所致。他能侥幸地逃过土匪追杀对大家没有什么坏处,村里多了一个民兵队长,就多了一分抗击土匪的力量,对大家都有好处,谁还会去掏根挖底地去管那些完全没有必要搞清楚这样的问题呢。

不过,沙边海事后确实对此考虑得很多,他至所以在人们面前故意装得糊里糊涂的,而且吞吞吐吐地说得相当含糊是出于他的一个内心里的“计谋”,别看他是一个粗人,他脑子倒是蛮灵光的。他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他在他父亲逼迫之下翻越了林平安家的围墙,逃进林平安家,原以为林平安一定不会收留他的,林平安一定会借故赶他出门,因为以前他曾到他家去“算清账”过,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林平安不但不记前嫌,反而帮他躲到他家的阁顶上去,才避免了土匪对他的追杀。后来赵自成突然间闯进他家,赵自成与林平安之间的谈话,他在阁顶上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当时几乎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完全清楚,他的性命此时可以说是完全掌握林平安的手里,只要林平安对赵自成有一点暗示的话,他沙边海肯定就没命了,但林平安没有这样做。他后来也听到赵自成动员他到南盘山去,他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他们的这些对话是虽然说得很轻,但他还是听得相当清楚。他想,林平安拒绝了赵自成的劝说,可见林平安既没有与伊耀明一帮人同伙,也没有对共产党刻骨仇恨,否则的话,他会不逃到南盘山去避难吗?后来土匪们撤退以后,林平安对他说过不要把他躲要林平安家的事说出去,恐怕以后会引起麻烦。他当时没有向他说起关于他与赵自成的谈话这件事,大概他是估计到他们说的话很轻,沙边海在阁顶上听不到,所以他故意不提起这件事。这也难怪他,他与一个土匪的谈话内容让一个民兵队长听到的话,肯定会引起麻烦,尽管他当时并没有说过一些对共产党不满的话,也没有准备想跟随赵自成去的意思。他领会林平安的意思。他认为,如果他把自己躲在林平安家这件事说出去的话,人家必然会有种种非议,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林平安都是没有好处的,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对林平安其他的猜测,所有这些后果都是没有必要发生的,所以今后一定要闭口不谈这个躲在林平安家的事为好,当人们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就采取一下模糊的应付态度。特别是林平安与赵自成谈话这件事不能向任何人说,就是今后叶刚强问起他时,他也不能说出来。他觉得自己不说出这件事完全没有什么责任,他自己躲在阁顶上,怎么听得见他们的谈话内容?甚至连赵自成进了林平安家这件事他也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他躲在阁顶上怎么能看得见赵自成进来?只要他自己堵住了自己的嘴巴,谁还能知道他在阁顶上听到了赵自成说话的声音?林平安不是也没有向他提起过赵自成到他家来过的事吗?他恐怕也是估计到他躲在阁顶没有听到赵自成说话的声音才不提起这件事的。这是一个只有天知地知我知的事情,只要他自己不说出来,绝对不会有人会知道。再说啦,这件事你说它小是小,因为林平安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政府的事;你如果说它是大却确实也可算是大,因为赵自成确实到林平安家来过,而且还劝过他立即跟他到南盘山去,你说,这不是可以说林平安是与土匪“勾结”过吗?这可关系到林平安的性命攸关的大事!这件事如果被叶刚强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对此穷追不舍,肯定要大做文章,叶刚强不是曾经对他说过林平安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吗?他一旦掌握到林平安这样的“证据”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所以沙边海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事说出来,林平安救过他一条命,他总不能没有良心,更何况,他确实没有在包庇地主林平安,林平安确实不准备与土匪们同流合污,更没有过什么勾结的行为,他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仅仅是为了不使人家误会他,同时也是为了不使土匪们知道他曾经躲在林平安家而逃过了他们对他的追杀,从而引起土匪们对林平安的忌恨而已。因此,他觉得自己对此是完全问心无愧的。

 

 

叶刚强觉得,对林平安的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下决心调查清楚,伊耀明在靖海乡的“线眼”一日不铲除干净将会后患无穷,随时随地都可能卷土重来,严重地威胁着靖海乡人民和干部的安全。所以,他对那些被土匪“请财神”去过的人十分关注,当这些人被赎回到村里时,他就对这些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盘问,一来是要摸清南盘山上土匪们的一些有关情况,二来是想对林平安与伊耀明之间关系能摸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但他所得到的审问结果却使他大所失望,丝毫没有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这些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们被抓到南盘山以后,都被关在一条船里,不准他们上岸,直到他们被赎回来,一次都没有上过南盘山,除了与船上看管他们的土匪以外,简直没有与南盘山上其他任何的土匪接触过。叶刚强又问了他们是否知道一些关于邵医生的情况,他们也都说邵医生一开始就与他们在各条船上,到南盘山以后就根本没有再看见过邵医生。叶刚强只得无奈地结束了这次审问。不过,他对于这次无果而终的审问并不灰心丧气,他一定要把这个疑问继续调查下去,直到彻底地搞清楚这个问题才肯罢休。叶刚强是个执着的人,他有时像一头犟牛,一旦狂跑起来,任何力量阻止不了他回头。

又一次绝好的机会终于摆在叶刚强的面前,这就是被土匪抓去医治负伤匪徒的邵医生被土匪放回到村里。叶刚强得此消息后,真是如获至宝,他立即派人去把邵医生唤来,他要深入而详尽地了解一下有关情况。

邵医生是一个外地人,原来在县城里开个人诊所,生意一般。几年前,他看到靖海乡这个地方经济条件较好,又没有一家诊所营业,所以他认为在这里有他的发展空间,所以就决定搬到这里来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个诊所在这里营业几个月以后,到他的诊所里来看的病人就渐渐地多了起来,他的名气愈来愈大,到他诊所来就医的病人不但有靖海村的人,就是十多里以外的周围村庄的患病者也闻声到他的诊所里来就医。这当然与他的医术和医德有关,他不但医术精良,摸准病情,既热情又耐心,为人也相当随和,有的经济困难的病人一时付不出药费,他也能善解人意,赊账也无所谓。这样一来,他的生意自然就兴隆起来……

邵医生来到乡政府以后,叶刚强就叫他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屋子里进行盘问。叶刚强并没有用惯常那种板着面孔来与他谈话,而是相当随便地同他说,我今天是向你了解一下有关南盘山的情况,你千万不要惊慌啊。叶刚强对邵医生确实并不存在疑心,他知道土匪们把他抓去就是为了医治几个负伤的同伙,并没有什么其他目的,他对邵医生感兴趣是在于想要从邵医生的口里能够得到一些有关伊耀明与林平安之间可能存在的秘密。叶刚强明白,要想从人家的口中挖出“东西”来,必须就要使人家对你信任,否则他就不会吐露出一个字来的。

邵医生急忙说,没有,没有,叶指导员,你是知道的,我是被土匪们抓去医治负伤的土匪的,我当时除了跟着这些人走以外,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邵医生对叶刚强有些畏惧,他被土匪们抓去的原因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但他还担心说不清楚,因为他知道叶刚强是一个对人严厉而极端狐疑的干部,他十分担心他对此会节外生枝,莫须有地怀疑他与土匪们有另外的暗中勾结,从而要找他的麻烦。所以他的脸孔顿时涨红了起来。

叶刚强看到邵医生有点惊恐的神色,就心平气和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被土匪们抓去医治负伤匪徒的,你不必担心,我没有什么怀疑。你知道,土匪们这次到靖海村来,是想杀害我们乡政府的全体干部的,由于我们顽强抵抗才挫败了他们的妄想,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但我们还是牺牲了一个葛树宝同志,另外,这帮匪徒又杀害了农会主任沈根土和一个基干民兵,可见这帮匪徒是多么穷凶极恶!我们还能让这种惨痛的事件重演吗?当然不能!这帮匪徒,只要有孔子可钻,一定会卷土重来的,你说是吗?

邵医生连忙回答,是,是,你们可一定要保持警惕啊!

叶刚强望着他继续说,对啊,我们当然要提高警惕啰,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向你了解一下南盘山上土匪的一些情况。你在南盘山上停留了大约有十来天的时间,每天要与这些土匪们打交道,总有可能看到过一些山上的情况,或者意外地听到过一些土匪之间的说话,总不至于会是一无所知吧?

邵医生听到叶刚强要向他了解有关土匪的情况,又使他产生了一阵紧张,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又怦怦地跳动了起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被抓到南盘山以后,就马上被带到山上的一间土房子里,接着就动手为负伤的匪徒治伤。这帮匪徒对他倒还是比较客气的,并没有什么为难过他。不过,这间土房子的门口始终有个土匪站岗,不让他走到外面去东张西望,除了到屋外出去解手容许他有十来分钟的时间以外,就不会允许他到外面去。以后的十来天都是这样,所以他根本就谈不出南盘山上的情况。他想,他如果不把这些情况如实地向叶刚强说清楚,叶刚强肯定会怀疑他不向政府反映情况,那以后的麻烦就大了。于是,他就向叶刚强如实地说出了他被抓去以后在山上为土匪治伤的情况。

叶刚强听了以后,觉得邵医生没有向他说慌,但他说了这一些东西,对于叶刚强来说是等于白说,他没有得到他所要得到的东西。他考虑了一下后,又对邵医生说,你在南盘山上停留了这么多天的时间,难道就没有听到过一点点儿的土匪之间的说话内容?

邵医生看到叶刚强这样问他,估摸不是怀疑他,而确实是想从他那里得知一些有关土匪们的活动情况,于是他就对叶刚强说,让我仔细地回忆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叶刚强对他说。

邵医生回忆起来。在开始的几天里,除了那个站岗的土匪以外,土屋外很少有土匪走动,屋子里除了几个伤员外,也很少有别的人走进来。大概是在五六天在后,土屋外面开始有人走动,而且还可听到一些他们在说聊天,不过由于他们在屋外聊天,说话的内容听不大清楚。再说啦,这些聊天与他无关,他也不去在乎这些说话的内容。喔,他忽然想起,有一天他们说话时提到林平安。由于林平安在靖海乡内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他也熟悉林平安,所以他就侧耳静听起来,听他们究竟说些什么东西。他随后隐隐约约地听到说,这个林平安真是死心塌地,这次伊大哥打算想叫他到南盘山来避难,免得日后被共产党抓去枪毙,还特别派赵自成抽空到他家去过一趟,动员他尽快地回心转意,谁知他仍然顽固不化,坚决地赖在家里不走,不肯跟随赵自成到南盘山来。依我看呀,这个林平安真是喝下迷魂汤了……他在十来天的时间里,所听到的就只有这一条消息有点特别,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东西可算是有用的东西了。他想把这个内容告诉叶刚强,但又想到如果把这个内容说出去的话对林平安是否为此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呢?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去损害林平安呀,他与林平安无冤无仇的,而且他也知道林平安是一个好人,我岂能加害于他身上?不过,他想了一阵以后,这个内容说出来,对林平安不但不会受到伤害,而且还能证明林平安是一个不与伊耀明同流合污的证据。另外,他如果一点也不说的话,叶刚强也不会放过他。他考虑一阵子以后,终于向叶刚强说出以上这个土匪们谈话的内容。

叶刚强听了邵医生的话后如获至宝,想不到他竟会从邵医生身上得到有如此重要的线索,他想,邵医生所听到话只是片言碎语,土匪与林平安的联系肯定不会仅仅是只叫他到南盘山去这一点,而完全可能还有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尽的秘密所在,不搞清楚这些秘密,对我们今后将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而且必然要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惨重损失!……

 

 

叶刚强准备马上对林平安进行审问,在审问前他考虑到是否应该先与吕云光打个招呼。他知道吕云光对林平安的朋友感情很好,但他同时也相信吕云光不至于会对此丧失共产党员的阶级立场。对林平安进行审问前如果不向他打一个招呼的话,他可能会有一些想法,这样的大事瞒着他是不妥当的,他是一个乡长,乡里这样的大事应当得到他的同意,何况他也不会公开站出来包庇他,特别在这次土匪偷袭事件发生以后,大家对敌情都有一个深刻的认识,更何况有邵医生说出的这个线索以及他对这个线索可能引起的一些其他的各种猜测,难道还不够触目惊心?他难道还会不相信林平安确实与土匪们还在联系这个事实?这个事实对吕云光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教育,可使他很快地清醒起来,他的这个以前的地主朋友是极端危险的!于是,他就向吕云光说出了刚才邵医生在南盘山听到的土匪谈话内容,以及自己对此的猜测及后果,并准备立即要对林平安进行审问,彻底搞清楚林平安与土匪之间到底存在什么瓜葛的问题。

吕云光听了叶刚强的话后,并不感到过分地吃惊,因为他知道伊耀明早就劝过林平安逃到南盘山去,但他不愿意去当土匪背了恶名,所以断然拒绝了伊耀明,这事林平安早已同他谈起过,这次伊耀明这帮匪徒杀进来时,派赵自成再次去劝他到南盘山去也是出于对林平安的关心,也算是作为朋友间的人之常情,这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至于叶刚强估计林平安还有其他与土匪们勾结的事也仅仅是出于他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证据,尚须以后查证。当然啰,对于目前这样复杂的局势,叶刚强多一些思索、多一些猜测是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更何况赵自成确实是到林平安的家里去过,谁能保证他们两个人只谈些关于劝林平安去南盘山的事而没谈及其他的秘事?叶刚强这样做也是一个革命者应有的立场和态度,他自己作为一个乡长,理所当然地要支持叶刚强的意见,万一林平安确实有与土匪其他勾结的隐秘存在的话,自己刚才对林平安的估计不是大错特错了吗?在目前这样瞬息万变的严重事态面前,他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和乡长是绝对不能丧失革命的警惕性的,如果林平安确实与土匪有勾结行为的话,那我和林平安之间就不再是同学或朋友的关系了,而是属于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性质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一直是毫不含糊的。于是,吕云光就对叶刚强坚定地说,你对此的决定完全正确,我绝对赞成。大敌当前,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麻痹大意。不过,你也知道,我与林平安以前是同学关系,对他的审问我应当回避一下,还是由你一个人来对林平安审查行吗?

叶刚强认为吕云光这个意见很对,其实他也巴不得他会这样提出来,现在吕云光自己提出来那就更好了。他们两人的意见一致,事情就好办,叶刚强就立即行动起来。叶刚强马上派人去把林平安去叫到乡政府来。

林平安被叫到乡政府的一间小屋后,心里就一直在打鼓,特别是当他被叫到一间昏暗的小屋里时,使他立刻产生一种恐惧感。他心里就像有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地翻动似的。自从土匪偷袭靖海村以后,他内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生怕赵自成到他家来的事被人知道,虽然他确实没有与赵自成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在那天他是坚决拒绝跟他到南盘山去的,他也确实没有对赵自成说过共产党的坏话,但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到他的家里来,被人看见会不引起怀疑?一个土匪在如此特殊的时候居然跑到他家来,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说,人家都知道他与伊耀明的交情很深,在伊耀明这帮人打进来杀干部、杀民兵的时候,赵自成竟然会到他家里来找他,这岂不要引起人家猜测吗?那天赵自成到他家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大亮了,他进来和回去都是要经过巷道的,住在巷道边的人家不可能会一个人也没有看见他的,这些人如果把这个情况说出去,乡政府自然就会知道的。还有那个民兵队长沙边海,他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刻跳过围墙逃到我的家里来避难,真叫人心烦,如果赵自成早一些来到我家,刚好与沙边海碰在一起的话,那就惨了!赵自成肯定会一枪打死沙边海,他不是正在找寻沙边海吗?如果沙边海死在我自己家里的天井里,那我更无话可说了,这不是明明白白地与土匪勾结在一起,共同地参与杀害民兵队长沙边海吗?幸亏老天保佑,没让这两个人碰在一起,否则真的要闯大祸了。虽然沙边海当时躲在阁顶上,也有可能会听见赵自成与我说话的声音,如果听到的话,那他就知道赵自成来过他家里了。他是一个民兵队长,对叶刚强的话一贯是惟命是从的,听说那次他到我家来“算清账”也是叶刚强鼓动叫他来的,他能守信不把躲在我家的事情说出去?他能不把这个情况去告诉叶刚强吗?虽然那天我向他再三地叮嘱过,千万不要把此事说出去,他能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由此看来,我今天被叫到乡政府来,完全可能是这个沙边海向叶刚强说出了这件事情了。他又深入地想了想,即使他向叶刚强说出这件事也没有多大关系,我当时确实拒绝了赵自成叫我到南盘山去,也没有与赵自成说过共产党的坏话,我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做人一向来正大光明,坦坦荡荡的,即使一时被人怀疑,也迟早会水落石出,会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没有什么好怕的。就在这时,叶刚强扳着黑脸走了进来,他用严厉的脸色瞪了林平安一眼后,然后在林平安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像演戏里的公堂上一个县官大人严厉审讯犯人似的对着他,使他不禁有点颤抖起来。

叶刚强开始审讯他:“林平安,你是一个地主分子,又是一个与土匪伊耀明有过勾勾搭搭的,那么又可算是一个反革命分子,你只有老老实实地向政府坦白,才有你的活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林平安一听到说他是一个反革命分子,他更加感到惧怕,我怎么一下子又成了一个反革命分子了呢?我与土匪有勾结?我有什么勾结哪?叶指导员怎么会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反对过共产党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使林平安透不过气来,在威严的叶刚强面前,他不敢申辩,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

叶刚强突然砰地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瞪着一双怒气冲天的眼睛吆喝林平安:“林平安,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混蒙过过关啦!”

林平安被叶刚强怒吼似的喝令几乎吓得跳了起来,就嗫嚅地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共产党啊,自从你们开始‘查饭’以后,我家里就一直没有大鱼大肉上过桌,饭里也掺杂了番薯干;‘查路’以后,我连岳母死了都没有前去奔丧,以后也一直没有出过村,我怎么能与土匪去勾结?”林平安不卑不亢地对叶刚强说。

叶刚强听了林平安的狡辩以后,不禁怒发冲冠:“你还敢抵赖?!你一定要我把你与土匪勾结的经过说出来给你听?林平安,你可要想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你难道会不明白?”

林平安这下明白了,叶刚强叫他乡政府来审问肯定是为了赵自成来过他家的事,看来,不向叶刚强讲明事实反而会引起他更大的怀疑,这样对自己反而没有好处,更何况叶刚强已经知道这件事,隐瞒事实反而会招来更大的怀疑。再说啦,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多大关系,我林平安也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他就把那天赵自成来他家前前后后都向叶刚强说得清清楚楚。

叶刚强听了林平安的交代后,觉得他说的与邵医生所反映的情况基本一致。他想,林平安会不会还有其他隐瞒的勾当呢?赵自成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到林平安的家里去难道仅仅是为了劝说他到南盘山去这样一件事?不大可能性吧!他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一定要向林平安问个水落石出:“林平安,我看你是避重就轻不是?你只交代了这样一件小事,却把大的事隐瞒起来,我看你还是聪明一点好,任何侥幸心理都是徒劳的,免得大家都浪费精力,你如果能彻底坦白,我们也好作从宽处理。”

林平安知道叶刚强是在诱导他,希望我把他没有掌握的情况对他说出来,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确实没有做过的事情怎么可以瞎编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于是他就认真地对叶刚强说:“我真的没有与土匪有过什么其他勾结,如果你们查出来的话,随便你们怎样处理好了。我的地主罪已经是不轻了,不过这是祖辈给我决定的,我由不得自己;我现在如果去当土匪或者去与土匪勾结的话,那这桩罪名则是自己去找上的,我确实是罪有应得了。”

叶刚强听后更加感到气愤,这个林平安竟然在我面前还要强词夺理起来,他甚至还要说地主的罪孽是他祖辈给他的,真是岂有此理!叶刚强冷笑了一声:“你说没有与赵自成勾结难道就是没有勾结了?那天在你的家里只有你和赵自成两个人在说话,又没有其他人在场,你们干的勾当当然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还有谁能证明你们两个人只做过这样一件事情?我看你实在是聪明过顶了,你以为没有其他人在场,你的一切阴谋诡计别人就无法知道了?”

林平安觉得这确实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因为当时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我如果正如叶刚强所说的那样是做过一些其他什么勾当的话,别人也是无法知情的,也难怪他会引起怀疑,特别是在土匪们正在村里杀人的时候,伊耀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他会派赵自成到我家来吗?喔,对了,那天不是也有沙边海躲藏在我家的阁顶上吗?如果他听见我们说的话就好了,他能证明我与赵自成确实没有做过其他什么事情的,但是他躲藏在阁顶里究竟有没有听见我和赵自成说的话呢?那天土匪们去了以后,当我把他叫下阁顶时,我可没有向他问起过有没有听到我和赵自成所说的话,他当时也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当然啰,我没有向他提起这件事,他就是真的听见了,也会是装着没有听见的。如果他确实听见了我和赵自成所说的话,难道他会站出来为我作证明?他能在叶刚强面前说我的确没有与赵自成勾结?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算了,还是听天由命吧。

叶刚强见到林平安还不肯坦白出与土匪勾结的事,就对林平安说,你真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

 

沙边海得知林平安被乡政府关了“紧闭”,据说是因为在土匪来偷袭那天他与土匪曾有过勾结,还有一些纷纷扬扬的传言,说林平安恐怕要被押到县城里去坐牢,甚至有人估计他以后难免要被枪毙,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使沙边海极为害怕,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照例说,林平安被关了“紧闭”与他无关,他又没有去乡政府那里告发过林平安,他在土匪偷袭那天躲在林平安家里的事人家还不知道,他与林平安被关“紧闭”的事可以说是完全不搭界,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如此着急呢?原来,沙边海觉得,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对林平安到底有没有与土匪勾结之事说得清楚,因为他在那天正好躲藏在林平安家的阁顶上,对赵自成与林平安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能证明林平安确实是清清白白的。林平安对他来说是一个大恩人,那天如果没有他临危相救,他肯定没命了,他能对此忘恩负义吗?

他父亲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样子,就奇怪地问他儿子:“你到底为啥事啊,急得团团转的?”

沙边海就把心中的事全部说了出来。父亲听了他的话后,觉得他儿子有良心,应当站出来为林平安证明他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林平安是一个大好人哪,他是不应当遭到冤枉的呀。

沙边海得到他父亲的有力支持,于是就决定挺身而出,要为林平安仗义执言,说着他就转身出去,准备到乡政府去说明事实真相。他父亲见他如此心急,担心他心粗鲁猛,弄巧成拙,反而害了林平安,坏了大事,这事还是急事缓办为妥,于是就对沙边海说,你先给我等一等,你心急办不成大事,依我看啊,这事不妨还是先与周风华商量一下为好,听听他的意见,究竟怎样的办法去救他为好。

沙边海听了他父亲的话后,觉得他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就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到周风华那里去,他以前遇到有什么大事,也总是先与周风华商量的,周风华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这人信得过。

周风华在沙边海到来之前,就知道林平安被乡政府叫去审查的事,他知道这是由于伊耀明这帮人到靖海村来偷袭这事而受到牵连,这帮人啊,真是害人非浅哪。在土匪偷袭的那天清晨,当他听到了如此密集的枪声时,他就知道是伊耀明这伙人来了,他知道这帮人到靖海村来的目的是要杀乡政府里的干部以及农会干部和民兵,于是他就骨碌起身躲藏在偏房里摆放着他母亲的寿材里面。直到土匪们去后,当他的老婆拍着寿材盖叫他赶快出来时,他才大汗淋漓地爬出了寿材,此时,他已经是被闷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全身衣衫湿透得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当老婆告诉他土匪并没有到他家来过,但土匪们已经杀死了沈根土和一个基干民兵。他听后觉得真是有点庆幸,这伊耀明也算还有一点交情,没有派人来杀他。当然,他知道这也是由于他当时坚决不肯担任农会主任有关,如果他当时不拒绝当农会主任的话,今天可能就没命了,伊耀明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这说明他当时这个决定是正确的,由此可见,做人哪总得要三思而后行呀。自从他听说林平安被叶刚强叫去审查以后,他就不相信林平安会与土匪勾结。不过,他在此前已经从一个与他相当要好的人那里得知,在土匪来打靖海村的那天,他确实看见过赵自成到他家里去过,当时他还以会赵自成是到林平安家去“请财神”的,后来得知林平安却没有被“请”去,大概是出于林平安与伊耀明的朋友交情,赵自成不好下手,只得空手而归。后来他又听说林平安被叶刚强关了“紧闭”,才知事态严重,他为林平安感到极为担忧。正在闷闷不乐之时,他看到沙边海走进门来。他知道沙边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过,他无论如何猜测不到沙边海是为林平安的事而来。

沙边海是来请教周风华的,究竟用什么样办法去救林平安最妥当。他向周风华说出自己的心愿,并详细地说出了土匪来偷袭那天,他父亲逼迫他一定要翻越围墙逃到林平安家去躲藏避难的事,以及后来林平安叫他躲藏在阁顶上去。不久后,他在阁顶上听到了敲门声,大门开后,他就听到了赵自成说话的声音,他对林平安说,他们正在追杀沙边海,可是一时找不到他,也算这小子命大。林平安听后并没有说出沙边海正是躲藏在他的家里,才使他平安无事地躲过了这一次追杀。后来赵自成与林平安谈话他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林平安在赵自成一再催促下,他仍然毫不动摇地坚持不去南盘山,只说谢谢他们的一片好心。后来,乡政府不知从哪里得到那天赵自成去过林平安家的消息,他们认为赵自成曾去过他家就肯定是与土匪有过勾结。这些事除了当事人以外确实也是说不清楚的。他想,除了他以外,就没有一个人能证明林平安当时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他不能抹杀良心,对冒着极大的危险而敢救他的这样一个大恩人是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的。当然,我也知道,我这样做,肯定要遭到叶刚强的严厉批评,但我是管不得这多了。

周风华听了沙边海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后,觉得沙边海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沙边海恐怕是林平安目前的唯一救星了。他深入地考虑一阵后,就对沙边海说,你如果不勇敢地站出来为林平安说话,林平安确实是没救了,现在还有什么人能证明他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呢?你有这样的勇气就好。依我看,你还是直接到叶刚强那里去说明情况为好,如果用转弯抹角地叫别人去向他说明,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不过,我也要到吕云光那里去反映一下这个真实的情况,好让他心中有数,他是林平安的好朋友,他现在一定也相当着急,他虽然不能无故地包庇林平安,但当他得知林平安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的证据后,他一定会站出来为林平安秉公说话,这样一来,林平安的处境就完全不一样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叶刚强也不好无端地把罪名强加于林平安的身上了,这对于林平安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绝处逢生的机遇!

于是,沙边海就径直往乡政府找叶刚强去了……

 

 

叶刚强见到沙边海急匆匆地跨进他的办公室,知道他一定有什么急事要向他报告,于是他赶紧起身端来一条凳子让他坐,并说,几天没有看到你的人影了,你在忙什么啊?是不是被土匪追杀得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当民兵队长啦?

沙边海听到叶刚强竟会说出这样的混张的话来,不禁有点儿气愤。心里想,叶指导员,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是这样的一个胆小鬼吗?真是!沙边海确实不是一个胆小鬼,自从土匪偷袭以后,他不但没有被吓倒,而是觉得以后更要强悍起来当好民兵,对那些土匪决不可懦弱与退却,只有像葛树宝同志那样勇敢地痛击土匪,才能使土匪们心惊胆颤,不敢轻易来犯。他心中十分清楚,这次虽然侥幸地逃过土匪的追杀,但如果从此躺倒不干,土匪也绝不会放过我的,与其低声下气地被杀,还不如重振精神,带领民兵们同仇敌忾,与土匪们针锋相对地决一死战,才能保住穷人的江山。不过,他觉得对土匪的誓死斗争同时,却不能去冤枉像林平安这样的好人,即使他是一个地主分子。他觉得在地主阶级里面也有好坏之分,譬如像马世通那样的地主就是极坏的人,林平安则不同,他虽然也剥削穷人,但他却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而且常常还会有善举,我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特别是不能去冤枉这样的一个好人。他虽然是一个大老粗,没有学过什么革命理论,但他的头脑却是能够辨明是非的。

他对叶刚强说:“叶指导员,你认为我是一个怕死的人吗?”

叶刚强笑嘻嘻地对他说,当然不是,我是用激将法。土匪打进来的时候,你在家里如果不去躲藏的话,就肯定要被土匪打死,这种无谓的牺牲完全没有必要,我不会责怪你。哎,你倒是从来没有问我说清楚过,那天你到底躲藏在哪里?

沙边海直爽地回答他:“我那天是躲藏在林平安的家里。”

叶刚强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瞪大着眼睛问沙边海:“你说什么,你那天是躲藏在林平安家?”

沙边海语气坚定地说?“是,确实是躲藏在林平安家的阁顶上。”

这下子叶刚强真的是有点吃惊了,沙边海这人怎么会这样糊涂,他怎么竟然会逃到一个地主的家里去躲藏呢?他一定是被吓得昏头昏脑而慌不择路了!

沙边海见叶刚强怀疑的神情,就一股脑儿地向叶刚强全盘说出他被父亲逼迫跨越围墙逃到林平安家去躲藏的经过,以及他在阁顶上听到赵自成与林平安说话的详细经过。说完后还特别强调了一句:你们可别冤枉林平安与土匪勾结,我完全可以作证,他不但十分坚决地不跟随赵自成到南盘山去,而且绝对没有与土匪勾结过!

叶刚强听后不觉大吃一惊,这个沙边海,他早不说迟不说,偏偏要在我们正在审查林平安与土匪勾结的时候说出他躲藏在林平安家,而且还要公开站出来证明林平安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过,他真是一个混张王八蛋!他怒气冲天地骂道:“我那天问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说出是躲藏在林平安的家里,而到了今天你才说出来是躲藏在他家,你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把戏?就算是那天你躲在林平安家的阁顶上,那你怎么能证明林平安没有与土匪勾结?你在阁顶上听得清他们说话的全部内容了?你躲藏在阁顶里怎么能看得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你敢保证他们确实没有勾结过?你真是太胆大妄为了吧?你懂得你这样做的后果吗?你是在包庇地主!真是岂有此理!你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

沙边海被叶刚强这一连串的责问骂得昏头昏脑,他想,叶刚强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讲道理,假如林平安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过难道就一定要说他是与土匪勾结才算是站稳阶级立场?我明明知道他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而现在他却遭受不白之冤时,我为什么不能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我怎么没有阶级立场了,我在解放前就与周风华和渔民兄弟一道把那个恶霸地主马世通推入粪坑里去,叫他尝尝对我们渔民赖账的滋味,这难道不算是站稳阶级立场?现在,当我听说到林平安可能被冤枉,就凭着良心站出来为他作证明,使他不受冤枉,这怎么能说成岂有此理了?沙边海在心里有一肚子气,但他又不敢当面顶撞他的上司叶刚强,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叶刚强说不出话来……

 

 

吕云光见到林平安被叶刚强关了“紧闭”以后,既着急又苦闷,他相信林平安不会与土匪勾结,但他又拿不出充分的证据来可以证明林平安确实是没有与土匪勾结过的事实。他不能去详细地询问叶刚强关于审问林平安的有关情况,生怕引起叶刚强不必要的怀疑。从事态的发展来看,如果叶刚强掌握了林平安与土匪勾结证据的话,林平安就不会被“关紧闭”,而是被押送到县里的监牢里去了。由此看来,叶刚强并没有从林平安的口里得到关于他与土匪勾结的证据,想通过“关紧闭”的手段来吓唬他坦白出与土匪勾结的罪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见机行事。吕云光对于林平安的关系早已确定一个既定的原则,在他被派到靖海乡来工作以后就定下了,以后也决不会改变。林平安如与伊耀明的关系在暗地里仍然暧昧不清,那他就咎由自取,他决不会同情他、包庇他;林平安如果因地主阶级而蒙受其他不白之冤,那他一定会主持公道,秉公办事,尽管这样做也许会招来非议,但他就管不得这许多了。现在,他又面临着一次考验。他现在想,如果林平安这次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的话,叶刚强恐怕也不至于会明目张胆地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林平安的身上,然后加以惩处,特别是有我这个林平安的朋友在乡里担任乡长的情况下,尽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包庇林平安的打算,叶刚强在最后得不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肯定还是会解除林平安“紧闭”,恢复林平安的自由。

晚上,吕云光独自一人坐在房子里,默默地为林平安担忧。屋外的秋雨霏霏,更使他心情烦闷。忽然间,他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于是他就起身开门,看见是周风华,手里还拿着一顶湿漉漉的雨伞,吕云光见状就立即请他进来。周风华立即把手中的雨伞放在门外后就跟着吕云光走进房内。

他们两人坐定了以后,周风华就向他说了关于沙边海在土匪偷袭那天翻越围墙逃到林平安家去躲藏以及后来他在阁顶上听到赵自成与林平安说话的详细情况,并说,沙边海出于良心驱使,准备站出来要为林平安作证明,林平安在那天确实没有与土匪勾结。吕云光听后不禁喜出望外,想不到在这个令人烦闷的晚上还有这样一个好消息送来。只要沙边海会去作证,叶刚强怀疑林平安与土匪勾结的事可以真相大白了。于是,吕云光立即问周风华,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消息是确凿吗?周风华笑嘻嘻地说,这当然肯定是沙边海亲自告诉我的,沙边海自己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个人会知道这件事。

“那么你赶快叫沙边海到叶刚强那里去啊。”吕云光迫不急待地催促周风华。

周风华回答说,沙边海下午已经到叶刚强那里去反映过了。

此时,吕云光忽然想起,下午好像是看见过沙边海从叶刚强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不过,看沙边海的模样,似乎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生气、泄气、怨气、闷气可能还有一点怒气,全都在沙边海的脸上写着,看样子,他很可能是在向叶刚强如实地反映了这个问题以后,遭到了叶刚强的一顿训斥。不管如何,有了沙边海这个证明,对林平安的结论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叶刚强可以训斥沙边海,但却改变不了林平安没有与土匪勾结的事实。他想到这里,心情就突然地舒畅起来。周风华怕耽误吕云光的休息,知道他这几天工作十分繁忙,就起身告辞。吕云光也起身送他到门外。

吕云光回到房里坐定以后,考虑是否要再去向沙边海问个清楚,深入地分析一下后,觉得还是不去为妥,因为他相信周风华这个人,他绝对不会吹毛求疵,他向来助人为乐,正直而豪爽,同时也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他在这样严肃的问题上绝对不会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同时,他如果再去找沙边海谈话,反倒要引起叶刚强对沙边海的怀疑,以为是我吕云光在做“手脚”,在千方百计地为林平安解脱罪责,这样一来,反而弄巧成拙了。他知道叶刚强这个人的疑心向来很重,在这个节骨眼的关键时刻,我一定要谨慎从事,万万不可有鲁莽或疏忽大意之举,否则会伤害了林平安的一生。

 

叶刚强对林平安的审查本来是充满信心的,他深信林平安一定与土匪勾结过,而且一定会在他强大的威逼之下能坦白地交代出自己的罪行。试想,在一个如此紧急而敏感的时刻,赵自成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会到林平安的家里去吗?仅仅是为了要带林平安到南盘山去这件事事,赵自成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刻亲自出马到林平安的家里来,只要随便什么时候带一个信去,林平安就可以悄悄地搭一条船到南盘山去的,何必要在这样时候去招人惹眼的呢?伊耀明和林平安都不会傻到如此的地步。他深信,只要林平安做过亏心事,他迟早会交代出自己的罪证来。这样一来,肯定会带出其他一系列想不到的敌情来,这对于目前正在进行的挖掘土匪的“线眼”是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啊,他能轻易地放过这样重要的机遇吗?谁知道,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半路里竟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从而打乱了他的美妙计划,砸碎了他的如意算盘。这个沙边海啊,这是一个大草包,令人可恨!可叹!你这个人怎么会傻到这样的地步呢?你包庇地主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你真是喝下迷魂汤了!他本来是要想打算把沙边海来接替沈根土做靖海村农会主任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一个丧失了最起码阶级立场的人,怎么能担任如此的重任呢,他必须另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此时,他自然会想起还在关“紧闭”的林平安,在没有得到确凿证明的情况下,把他长期关下去是不行的,他不能不顾忌吕云光的存在,否则会给自己带来被动,他决定把林平安先放了再说,待以后掌握到证据再抓他也不迟,林平安现在是一只笼中的鸟,他有翅难飞。不过,他想在放林平安之前先与吕云光打过招呼,一来可以观察一下他的态度,二来也好向他说明自己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有怀疑的必查,无罪责的不究。

吕云光听了叶刚强对他如此说明后,自然觉得无话可说,就笑嘻嘻地说,他就这样决定吧,我哪有什么意见啊。

林平安当天就从“紧闭室”里放了出来,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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