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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无可奈何花落去》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已有 741 次阅读2010-11-17 08:42

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国民党的“长江部队”像蝗虫一样从北向南溃退下来,并蜂拥地向东南沿海集中。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蒋介石已有预谋把部队撤退到台湾去,准备在那里立足后再与共产党作最后的抗衡。靖海乡当然也不例外,大多数院落里都驻有“长江部队”的官兵,大兵们都挤在堂屋或偏房里,只有长官们才能住进户主的厢房,烧饭的大铁锅只能放在院子的天井里。每到中午的煮饭时刻,炊烟四起,倒是有一番别开生面的“热气腾腾”的景观。开饭时刻,那些与大兵们已经混得老熟的同院里的小孩们就围在可以煮几十斤大米的铁锅旁,觉得好生奇怪,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香喷喷的白米饭,嘴边流着馋水。那些大兵们对孩子们倒也十分慷慨,经常把一些附在锅边的“黄锅焦”分发给这些孩子们吃。那些香喷喷的黄锅焦丝毫不比烧饼差,那些拿到黄锅焦后的孩子们就兴高采烈地跑到自己的家里去了。

随着国民党军队的败退,蒋介石的政权已经摇摇欲坠,伊耀明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命运来了。当时社会上流传着种种极为恐怖的传言,都说共产党一来,就要斗地主,杀地主;穷光蛋,坐江山。地主家的田地、房屋统统要分给穷人,财产也都要被没收。一般地主都要坐牢,稍有民愤的地主就要被枪毙,凡是国民党供职人员轻则坐牢重则枪毙,等等。此时此刻,凡是富有人家都笼罩在极端的恐怖之中。头脑清醒、手中又在金银财宝的人都准备逃往上海等大城市去,隐姓埋名地混入市民之中,避开一段风险期再说。伊耀明身为国民党员和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区队长,面对目前局面,心中十分清楚,共产党一来肯定是凶多吉少,说不定还性命难保!古人云:三十计,走为上计!可是,他又想到,他能到哪里去呢?逃到台湾去?这得要准备很多钱才能成行。他家虽有不少田地、房产,也有一座加工厂和一条渔船,这些财产如果如果能卖掉的话,倒是可得到不少钱的。在以前,这些东西倒是很值钱的,只要有人一出口要卖这些财产,马上会有很多人争着前来接洽,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些东西已经不值一文了,谁还会这样傻地来买这些马上要被共产党没收的东西?买去这些财产没用不说,还要自讨苦吃地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甚至还可能陪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家中虽有一些金银细软,但不足此行的资本。当然,他也想到过像人家那样准备带着一些金银逃到大城市去避一下风头再说,但他觉得此法实在是愚蠢之举,因为这样做虽可以躲过初一,但却不能躲不过十五,这迟早要成为共产党的瓮中之鳖。那么,我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这可不是我的脾性!最后,他咬牙切齿地想道,如果什么路都被堵住的话,他只好破釜沉舟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一个不速之客突然登门,来者是他的表兄欧昌文。伊耀明知道他这位表兄在国防部二厅下属某部供职,他只知道他是一个参谋,不清楚他究竟在部队里担任什么职务。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分外地明亮,眼前这个欧昌文仿佛就是一个从天上突然降下了一个大救星似的。他不无激动地对他说:“昌文兄呀,这是什么风把你刮来的呀?我现在可真的是望眼欲穿地想着你啊!你们国军怎么一退再退,人家共军可是势如破竹地杀过来了。你们国军和当大官的人可以一走了之,那末我们这些没当官的、对党国忠心耿耿的人呢,就只好等着共产党过来杀头了哦!”

欧昌文听了伊耀明的话后,很动感情地说:“你也明白,现在我们党国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啊,出现这样局面,是我们当初所没有想到过的啊。”

伊耀明不无忧心忡忡地问他,依你之见,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路可走?

欧昌文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对于国民党军队的溃退是极度痛心的,国民党政权被赶出大陆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他通晓蒋委员长的谋略,国民军只有撤退到台湾和沿海的岛屿上去,才能摆脱被消灭的命运。他也知道,蒋委员长对于失去大陆是绝不甘心的,他肯定要在台湾站稳脚根后,再度反攻大陆,重温统治全中国的梦想。根据上峰的意思,他确有任务要在民间组织人马,并武装起来,以近海岛屿为基地,配合国军骚扰大陆的共产党的地盘。一旦时机和条件成熟,国民党军队将收编这些“杂牌军”,以壮大国军力量。为了使这个表弟看清这个局面,欧昌文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说,不要被一时的形势吓昏了头,不能因此而失去信心。诚然,目前共军确是不可一世地压过来了,而且我们也准备撤退到台湾和沿海的岛屿上去,但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的背后有强大的美国作靠山,他们今后一定会来帮助我们的。你也知道,美国和苏俄势不两立,虎视眈眈地都想吃掉对方,冲突不可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那时,我们就可以在美国帮助下反攻大陆了,那共产党肯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按照上面的精神,希望你们这些忠心耿耿跟着国民党走的人,要赶紧地组织起武装队伍,准备与共军作决死的斗争。至于名称嘛,就叫“反共救国军”,以便于今后合编。你们以海岛为基地,开展游击战。我们国军驻大的岛屿,你们游击队占小的海岛,互相配合,遥相呼应,就可以叫共产党不得安宁。只要你们能取得了实际的成果,国军将来肯定能收编你们的。这不是我个人的承诺,确是上峰的意思,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大干一场吧,党国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伊耀明听了他的一席话后,头脑里不禁茅塞顿开,象阴霾的天空里突然露出一丝阳光,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有了欧昌文如此的表态,他心中就踏实了。当然,打游击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举动,但只要机智灵活大胆,打胜是有把握的。因为共军在明里,我们自己在暗里;我们主动,共军被动,只要指挥得当,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当然,现在除了这条出路以外,就没有其它的道路可走了,这也是逼迫不得已的事情,坐以待毙总比主动出击好啰,更何况,我们的身边还有国军做后盾呢。

伊耀明还想再问问清楚,既然上峰有这个意思,那么我们的武器装备怎样解决,你们是否可以支持我们?另外,组织一班人马需要大量资金,如何去解决?欧昌文胸有成竹地告诉他,武器,我们可以发一些,也可派人来训练你们人马,但资金目前只能由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你手中有武器,怎么还愁搞不到资金?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去搞‘劫富’?”伊耀明疑虑地问。

“是啊,在特殊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做一些反常规的行动?你难道不知道水浒传中的梁山上一百另八条绿林好汉的故事?当绿林好汉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欧昌文开导他说,“共军当年‘打土毫’不也是当绑匪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去学学他们?再说啦,无毒不丈夫嘛,历史上哪个开国皇帝不都是从绿林队伍里出来的?大丈夫可屈可伸嘛!”

伊耀明听后,不禁心胸一亮,原来在心中的忧虑和耻意一扫而光,对此举的信心倍增。他想道,就算是被共军打死,但也比被共产党绑出去枪毙要强,至少是死得其所,死得强悍!

 

 

这天,东方的天空边沿有一排堆积如山的乌云,像一道坚固的城堡垒在天边,太阳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天色阴沉得有点像后娘的脸孔。海上没有一丝风,海面上显得死气沉沉。沙滩边的海潮丧失了往常的雄风,十分疲倦地在海边叹息,没有一点儿生气。往日在海上盘旋的、相当逍遥自在的海鸥被那些突如其来的、停泊在海上的数十艘大小不一的兵舰吓得匆匆忙忙地飞跑到别处安静的地方去了。也难怪,它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块海面上停泊着这么多的舰艇,以及沙滩上有这么多的部队士兵。不要说海鸥,就是靖海乡的老百姓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兵舰和士兵,有不少怀着好奇心的人也跑到沙滩上来看热闹。此时的沙滩上奔波着数以万计的国民党军队的士兵,他们争先恐后地撩着裤脚急急忙忙地登上驳船,急于过渡到停泊在几百米外面的兵舰上去,他们犹如惊弓之鸟,担心就要被共产党的军队追上来截住似的。海面上有数不清的来来往往的被征用当作驳船的渔船穿梭着,人声嘈杂,吆喝声不断,显得十分混乱的样子。

林平安这天也到沙滩上来,他倒不是像那些怀着好奇心的人那样来到这里看热闹的,他此时没有这样的闲心,他来沙滩是为了送别四个刚刚结识的客人。这四个客人是他此前从未相识的人,那是在不久前的一天,一个乡丁带来四个陌生的人,说是刚沦陷的四个县的县长,要随着部队一起撤退到台湾去,乡政府要林平安腾出二间厢房,给这四位县长暂住几天。林平安自然照办。这些落难的县长有点可怜,连膳食都要自己设法解决,因为他们不属部队编制,部队自然就不负责他们的伙食,所以他们就只能是东一餐、西一餐地去解决吃饭问题,显得十分尴尬。林平安实在看不过去,只好叫女佣多烧几个菜,好让这四个县长一道上桌吃饭。林平安历来富有同情心,特别是对那些落难之人。这四个县长看到林平安有如此的古道热肠,内心里感动不已,觉得现在这样世道,像他这样的人确实不多了。他们在席上不无感叹地说,如今哪,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实在是难能可贵啊,现在可真是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

林平安就是这样结识他们的。此刻,他们即将离去,总得去送他们一阵,尽管是萍水相逢,露水朋友一场,也算是难得的一段缘分啊。林平安看到他们就要上船了,他就与他们紧紧地握着手道别,祝你们一路顺风!这四个县长们几乎同时地对林平安说,你要多多保重啊……他们的眼里几乎都含着泪水,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林平安眼看着他们登上兵舰,眼看着一艘艘兵舰络绎地驶向大海。他知道,这些国民党部队的离去是标志着一个朝代的结束,他意识到,他是正在经历着这个改朝换代的时刻了!他上过中学,自然知道历史上曾发生过的改朝换代的事变。以前,只是在书本上的事情,而这次他可是亲身经历了。纵观历史,除了少数几个短命皇朝外,一般的改朝换代大致上是几百年的时间,而这个以孙中山为首的一批革命党人推翻了满清皇朝而建立起来的民国,还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就被共产党推翻了,这真是一个短命朝代啊。他也知道,每个朝代的变更,就肯定要杀戮了许多人作代价的,无论是在起事过程中,还是在新朝代建立后,都是这样。前者是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双方就必然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当然在死者中不乏有众多的英魂;后者是为了胜利者为了巩固政权,也必然要杀许多人,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他自己的功臣,那么在死者中肯定有一些冤魂。这是历史常规,也是历史的无奈。那么,在这个即将更换朝代的时刻,他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呢?坐牢?杀头?他想到这里,心情也就沉重起来。照例说,我没有介入这两个政权的任何瓜葛,为什么会可能遭到不测呢?他忽然想起刚才离去的四个落魄县长曾对他说起过,共产党是要革富人家命的,你可要当心啊。古人云,天有不测之风云,依我们看啊,你还是早作思想准备为宜,出去避一下风头再说,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他相信他们的话,他也早就听到过许多传言,共产党来了,就要革地主的命,只不过此前的担心还是有点儿遥远,现在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他也毫不怀疑,他是共产党的革命对象,因为他是一个既有许多田地又有加工厂、捕鱼船的可算是相当富有的一户人家,共产党不革他这样人家的命还会去革什么人家的命?但是,他又想道,他出去避一下风头就能逃过厄运了吗?这顶多是一个权宜之计,因为你无论逃到哪里,迟早还是要被共产党捉回来的,比起不逃还要罪加一等!何苦呢?他想,他一生遵循上代的祖训:多善举,避政事,淡泊名利,所以,他一直避开政治活动,既没有担任过乡政府的任何职务,也没有去加入过三民主义青年团,更没有加入过国民党,难道共产党会无缘无故地加罪于他?他主要担心的还是他家拥有不少财产,是一个地主老板,必然是共产党的死对头。既然是死对头,就肯定会遇到一些难以预料的后果。不是有许多传言吗,共产党要把地主的土地和财产分给贫苦的农民。又说,如果不杀你几个地主作榜样的话,你们这些地主难道会心甘情愿地的把自己的土地和财产让出来分给穷人?他认为这些话是有道理的,这也是他担心和恐惧所在。不过,他还存在着一种侥幸心理,他想,他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当地老百姓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什么有违于自己的良心上的事情。他历来对穷人们不薄,难道穷人们会无缘无故地仇恨他?只要以后他服从共产党的法令,毫无保留地把田地财产统统交出去,难道共产党还会把他拉出去枪毙?财产是身外之物,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譬如上代没有把财产留下来,人家穷人没有财产不是照样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前几天,伊耀明到他家来过,对他摊开了他自己的“谋略”,并劝他加入他的组织,只有这样才可避免噩运。他考虑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去加入伊耀明这样兵匪一家的组织。因为,他如果这样做的话,既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亲,又同时会遭受到历代祖宗的唾骂!像他这样几代清白善良的世族之家,岂能去做那些有辱门庭的事情?他婉谢了伊耀明邀他入盟之意。在林平安的心中,做人嘛,名声是最重要的。为了逃避被共产党的罪罚而去陷入兵匪是绝对不可取的,他宁可被共产党抓去坐牢甚至于杀头,也绝不能去做对不起祖宗的事。不管以后的命运如何,就算是为了财产罪而被共产党抓去坐牢或者杀头的话,那也不算是什么可耻的罪孽,只不过是做一个冤魂而已,如果命该如此的话,那就听天由命吧!

 

 

“长江部队”撤退后没几天,解放军的某部野战军就以排山倒海之势来到了靖海乡。部队首先从三面的山路突入,随后又迅速地向各高地及沿海山岭冲去,寻找可能残存的国民党军队。几个小时以后,这些部队战士才陆续地回到靖海乡村内的街道旁坐下来休息。村内的渔民们以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些衣衫打满着补丁、脚上穿着草鞋的解放军战士。他们纪律严明,没有一个战士闯入民宅,都安静地、秩序井然在坐在大街边,嚼着自己带来的大饼加大葱。有不少好心的老妇热情地手提着铜水壶向解放军送水,解放军倒也并不拘束,用自带的水壶接着老妇们送来的开水,并不时地向她们低低头,表示感谢。

这些部队没有在靖海乡住宿,天黑前就秩序井然地离去了。接下来几天,一直看不到解放军的人影。有人说,这些野战军部队肯定是追击国民党军队去了。也有人说,刚到的共产党在县里已经成立了军管会,全面地接管了国民党的县政府。县城里驻守着留守部队,负责地方治安。但靖海乡没有驻留守部队,自然就变成了一个“真空地带”。伊耀明的人马就乘机在靖海乡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他们公开地向富人家开“督头票”,名曰借款,实为强取,如不按期缴款,就会遭到枪杀的危险。其实,不要说此时没有解放军驻守,就是有解放军驻守,村民也不敢向解放军去通报,有谁还敢拿自己的脑袋去开玩笑啊?

伊耀明已经在靖海乡外海离海岸大约三十多海里的南盘岛上建立了一个据点,这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南盘山北面与舟山群岛的桃花岛隔海相望,南面有渔山列岛、一江山岛、大陈岛等一长条岛链。这些岛屿都驻有国民党的部队,伊耀明可以经常地、方便地与这些国民党军队联络。南盘山西面则是一条黄金水道,凡是从上海、宁波通往温州、福建的商船都要通过这条海峡。南盘山由十来个岛屿组成,其中最大的一个岛叫里塘,它有一条极为优良的港湾,可以停泊数十条船只。每当台风来临时,海面上来不及驶回大陆锚地的渔船就躲避到这里来避风。此时,岛外狂涛怒吼,里塘的港湾内却风平浪静,平安无事。南盘山还拥有相当丰富的海产品,岩礁上长着厚厚的紫菜和硕大的佛手、圆滚滚的辣螺等海鲜,周围海域是全国著名的渔场,盛产大黄鱼、鳓鱼、昌鱼等优质鱼类。在渔汛时期,一网撒开就能捕到小则几百斤,多则几千斤甚至上万斤的大黄鱼。由于有这些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所以有一些渔民在里塘季节性地居住一段时间。他们或涨捕,或采紫菜,或拾螺,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所以这些渔民就在山岙里建起不少的土屋及茅屋,供季节性居住。如今,这些土屋及茅屋已空无一人,自然就被伊耀明当作“军营”了。

伊耀明至所以选择这里当作他的基地,是经过一番精心策划的。因为这里既能与国民党部队联络,又可避开共产党军队的追剿。因为共军目前只有强大的陆军,没有海军,他驻守在这里就不必心惊胆战,而且还有主动权,只要有好的时机,他还可以带领人马到靖海乡去袭击他们。他在靖海乡安置了好几个“线人”,他对靖海乡的情况了如指掌。另外,他在这里还可以拦截商船,挟持渔船,用不着担忧给养问题。他目前已经拥有了六只独捞船和一支七八十人的“反共救国军”队伍。参加伊耀明麾下的人员相当复杂,主要是三青团骨干及一些对共产党恐惧的富家子弟,当然还有一些好逸恶劳者和一些地痞流氓。赵自成好吃懒做,又没有一个正当的职业,由于曾经跟随过伊耀明一起搞过剧团演出,成为了要好朋友,就自然也加入他的“部队”。“反共救国军”的武器装备是欧昌文通过国民党军队的渠道供给的,有不少卡宾枪、轻机枪之类的美式装备。据说,欧昌文还派来过一位军事顾问,向伊耀明这些人马培训过一阵子有关军事常识。因此,伊耀明有点趾高气扬,觉得解放军的武器装备比不上他们,一旦打起来,他们不一定吃亏。

陈兴为生性高傲,看不起伊耀明这些“秀才”模样的人能握枪杆子,也不相信这些人能与共产党打仗。他知道,他们这些人“起事”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起来与共产党作对的,而我与共产党毫无瓜葛,为啥要与他们一起去揍热闹?再说啦,我与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合伙,捞不到多少好处。常言道,与大伙人去偷牛,还不如一个人打狗。我自己有十几个弟兄,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去拼命地去干。如果去做他的部下,自然就得听他命令,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地自由自在了,我陈兴为可没有这个习惯。所以,当伊耀明派赵自成来向他接洽有关两支人马合并的事宜时,他当下就拒绝了。陈兴为对于今后的谋划并没有像伊耀明考虑得那样深远和周全,伊耀明曾经建议他赶快离开深山,因为在陆地上很容易被共军打败,只有到海岛上去才能避免被共军消灭的命运,但陈兴为却听不进去,觉得在海岛上作据点行动起来相当麻烦,没有船只就寸步难行,不像在陆地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独来独往。他固执地认为,在深山里有密林作掩护也相当安全,他向来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解放军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本领得知他的藏匿之地,能够在深山冷岙里捉住他?

 

 

靖海乡的“真空”状态没有维持多久,县里很快地派来了一个工作队。而且,这个工作队很快地发动群众,成立了渔会和民兵等组织。同时还派来了一支属于县大队的公安武装人员,驻守在原来是地主家的一个大院落里。这个工作队的队长不是别人,正是靖海乡人吕云光。

吕云光在林平安的帮助下逃脱了国民党军警的追捕,他很快地到了党的游击队根据地的二龙山三八支队。不久,东南沿海地区解放了,吕云光跟随三八支队队长仇志平一起编入地方工作行列,并一起分配到他的家乡所在地灵山县工作。仇志平任县军管会主任(不久成为县长),吕云光在仇主任身边工作。为了稳定局势,巩固政权,摆在军管会面前的任务是十分艰巨而复杂的,他们心中十分清楚,当务之急是首先要消灭威胁政权稳固和社会安定的匪忧之患。同时,又要开展土地改革,打倒并消灭地主阶级,没收他们的土地及财产,然后分给广大贫苦群众,使他们尝到革命的胜利果实。也只有这样,广大群众才有革命斗争的积极性。这两项工作是相辅相成的,两者缺一不可。目前群众对政府的号召如此冷冷清清,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土匪势力尚没有受到打击,而且仍在到处活动,群众自然害怕要遭受土匪的报复。更何况,群众知道土匪在这里有许多的“线人”,匪徒们对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不要说他们为敢公开站出来参加政府的各项工作,就是暗地里举报匪情线索也没有胆量,因为他们深知这样做就必然要带来杀身之祸,除了极少数的勇敢分子以外,一般人是都不敢去冒这样风险的。因此,要迅速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必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作后盾,使群众看到我们确有压倒土匪的威力时,他们才敢站出来支持我们的工作。于是,上级很快地调来了一个排的兵力驻守在靖海乡,同时,县军管会还派来了从部队转业来的军队干部充实到工作队中去,藉以增强乡政权机关的自卫能力,同时又为迅速成立民兵组织,并立即开展民兵的各项培训工作而作好准备。仇志平就是考虑到靖海乡这种匪情的特殊性和复杂性,才决定委派身边工作的吕云光去担任靖海乡的工作队队长,(也是靖海乡不久后的乡长),同时还派去了叶刚强和葛树宝二人协助吕云光的工作。他们俩人都是从部队里转业来的连级干部,其中,叶刚强在部队里担任过连指导员,葛树宝则是一个排长,他们均因在战斗中负伤后不能适应部队里作战的情况下而被转业的。仇志平相信,吕云光有他们俩人协助,肯定能应付靖海乡的复杂局面。

吕云光心中清楚,到靖海乡去工作犹如赴汤蹈火。他也明白自己的责任,作为一个革命者,面对险恶的局面,就是肝脑涂地也应在所不惜。正是有人所说的那样,明知山有虎,还向虎山行。前面纵然是一片地雷阵,他也是要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去。他面临着这样严峻的局面,首先是匪情复杂,深山里藏匿着陈兴为,海岛上盘踞着伊耀明。这两帮匪徒经常出来骚扰,前者是打家劫舍,掠夺钱财;后者则暗杀积极分子,制造恐怖气氛,动摇初始的政权机关。这两股亡命之徒的猖狂活动严重地阻碍了新政权机关的建立和扰乱了社会的正常秩序,搞得人心惶惶。如不很快地消灭这两帮匪徒,就谈不上政权的稳固和民心的安定,所有的工作也就无从做起。

另外,还有一个难题一直萦绕在吕云光的心头,这就是如何对待林平安?林平安是一个地主分子是不容置疑的,但他同时又是一个开明绅士却又是众所周知。他作为地主,剥削过农民和渔民理应受到惩罚,但他及他的世家却历来热心于修桥铺路、救灾济困,他的乐善好赐的德行得到乡民们的普遍赞誉,所以在乡里的口碑极佳,如果把他与其他地主作同样地对待是有失公允的,也不符合党的政策。更何况,他与他曾有过一段莫逆之交,而且还救过他一命。每当他想起在中学读书时他为他解决“停膳”的尴尬困境时,心中的感激之情就油然而生;每当他回忆到自己当年受到国民党军警追捕时,他冒着有杀身之祸的危险而敢于帮他逃离的侠义之心时,他就情不自禁地对他产生真诚的感恩之情。一个不知感恩图报的人是一种小人。那么,他现在该怎样面对这个难题呢?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他知道,党对政治性问题是极为严格的,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应当与林平安划清界限,他不能有任何理由去违反这个政策性的的严格规定,否则就要受到严厉的惩处。对于这点,吕云光头脑是十分清醒的,但他向来嫌恶忘恩负义,觉得自己如果这样做的话,是有背于做人的良心。在他遇到危险时,林平安为什么能舍身救他呢?现在林平安遇到了麻烦,他难道就可以无动于衷吗?他能心安理得吗?

他想,如果他没有与林平安有过这么一段的莫逆之交、林平安也没有救过他一命的话,他也就不存在这样的苦恼了。他面对林平安,完全可以秉公办事,完全可以对他与其他地主分子作不同对待和不同处理,人家自然不会非议,但有了这一层特殊的关系,他如果这样去做的话,后果就肯定不一样了,肯定会有人会怀疑他包庇地主的朋友!这样一来,他不但不能有效地保护林平安,连自己都搭进去了。这样的结果,恐怕也是林平安都不愿看到的。

此外,还有一庄与此有关的猜测也使他忧心忡忡,他听说林平安与伊耀明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在靖海乡里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伊耀明在解放前夕作出了与共产党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决定难道会没有与林平安一起商量过?林平安难道就不明白自己在解放后肯定要遇到清算的境地?他难道就没有像伊耀明那样产生过为逃避共产党镇压而与共产党作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心思?他为什么会不听他的要好朋友的劝慰?或者由于他存在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而不听伊耀明的劝告?或许他们有什么默契?凡此种种,他一时还不能作出结论,这需要经过深入调查后才能肯定林平安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的论断。如果他们两人确实存在什么默契的话,那情况就复杂了!他作为一个革命者,就不能因友情或恩情而丧失了原则,也就不能对林平安有任何的宽容。此时此刻,他不能不清醒地推测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要设身处地地站在林平安的角度去深入地分析他在内心世界,他作为地主分子,在厄运即将临头之时,他究竟会不会作出破釜沉舟的决定呢?诚然,林平安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不像伊耀明那样欢喜锋芒毕露,也不具伊耀明那样的胆量、魄力和冒险精神,但在“形势逼人”的情况下,人总可能会作出异常的举动,他究竟会不会呢?其实,伊耀明也是在“形势逼人”的情况下作出本来不可能作出的举动。他是一个富家子弟,一直过着安逸而富裕的生活,如果共产党不来,他难道会放弃过安稳的生活而去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玩枪杆子?去当名声狼藉的匪徒?可见,人总是要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不管如何,他目前对待林平安的问题应当慎之又慎,对他的态度也应采取“三不”方针,即不亲、不绝、不交往,有待于彻底搞清问题再说。

 

 

夜,漆黑漆黑的,像一只巨大怪兽张开的大嘴,欲吞噬整个村庄似的。夜空中没有一丝风,空气好像被凝固了似的,到处充满着恐怖的气氛。街道上只有几只黄狗像夜游神似的在探头探脑的寻找食物,巷道里更是空无一人,连平时经常喜欢呜叫的秋虫都杳无音讯了。

吕云光和叶刚强、葛树宝三人正在审讯一个刚刚被抓来的土匪。此人名叫王老五,是陈兴为部下的一个匪徒。此前,由民兵队长沙边海向他们反映一个很紧急的情况,说他得到一个相当可靠的密报,一个名叫王老五的土匪正在牛岙村的一个相好家鬼混。牛岙村是靖海乡的一个边远小山村,只有十多户人家,离这里只不过十多里的路程,半个小时就能赶到。于是他们就立即采取紧急行动,带几个精悍民兵就扑向牛岙村。半个小时后,他们就顺利地抓到了王老五。把王老五抓回乡后,就开始审讯王老五。王老五在审讯开始后一直闭着口,企图混蒙过关,拒不交代陈兴为的落脚之处,在严厉的拷问下,只好推说他确实不知道陈兴为的踪影,还想继续顽抗。葛树宝见王老五态度如此恶劣,不禁火冒三丈。他个性刚烈,面对这个奸刁滑头之徒就耐不住这个气,他怎么也不能容忍恶人耍花招。他于是向吕云光轻轻地耳语了几句后,就恶狠狠地走到王老五面前,举手就搧了他三个耳光,打得王老五晕头转向,顿时被丢失了方寸。葛树宝为了震慑王老五,故意大声地对吕云光说,我把他拉出去枪毙算了!说着真的拉着王老五的领头,像真的要把他拉出去枪毙的样子。王老五被葛树宝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倒了,连忙喊叫长官铙命,长官铙命,我说,我说。葛树宝看到这个王老王像懒蛤蟆似的求饶神态,内心里觉得有点儿好笑,但脸上还是装得十分严厉的神色对王老五喝令:那你立即交代,老子才可铙你一命,否则我立马就把你拉出去枪毙!

“我说,我说。”王老五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陈兴为的落脚地。陈兴为此刻正在深山冷岙的黑岩村。

黑岩村地处高山峻岭,地形十分险恶,距离这里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吕云光与叶刚强、葛树宝紧张地研究了一番后,觉得这次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此前,吕云光与叶刚强、葛树宝和部队的张排长就如何剿匪问题作过深入的研究和分析,大家一致认为,现在只能先消灭陈兴为这股土匪,在我们有了海军部队以后,才能再去攻打盘踞在南盘山的伊耀明。在一次准备攻打陈兴为时,由于没有紧握时机,在得到陈兴为的线索时稍稍地迟缓了一下,结果就扑空了,陈兴为溜之大吉。如果再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以后要找到陈兴为的线索就更难了。于是,他们就火速地赶到驻地的部队去,紧急商讨如何擒拿陈兴为的行动计划。部队的张排长听了吕云光等人简述的情况后,觉得作战贵在神速,一定要吸取以前行动缓慢的教训。消灭土匪是部队的神圣责任,战士们对于土匪的骚扰早就恨之入骨,巴不得早一日消灭匪患,好让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张排长还认为,陈兴为行动诡秘,心狠手辣,面对这样的匪徒,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把行动计划考虑得周密一点。经过一阵紧张的、反复的推敲以后,大家对消灭陈兴为这股匪帮的行动方案达成了一致。由于土匪藏在深山的村庄里,一旦部队的行动被他们发觉,他们就要躲入密林之中,这必然给剿匪行动带来了十分被动,因为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要消灭他们就显得相当困难,而且还要造成自己人员的伤亡。为此,我们务必要在今晚出发,在拂晓前一定要赶到黑岩村前的地方埋伏起来,等到天蒙蒙亮时才可发动进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能确保作战取得胜利。由于土匪对黑岩村周围地形十分熟悉,而我们却相当陌生,故不宜在夜间开始行动。此外,考虑到陈兴为的人马只有十多个人,我们的兵力不需要过多,一个排已经足够了。张排长还对于叶刚强和葛树宝以及民兵队长沙边海等同志坚决要求参加部队一起作战表示肯定,叶、葛两同志经历过多次战斗,经验丰富,对于这次剿匪肯定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沙边海同志熟悉地形,去作部队的向导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紧接着就召开了一个简短的动员大会,每个解放军战士都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他们都恨不能一步跨到黑岩村,一举歼灭陈兴为这股匪帮。经过一番各种准备工作以后,部队就冒着黑夜出发了……

陈兴为在夜里睡觉有早醒的习惯,这是与他的“职业生涯”有关,像他这种人,不可能有睡囫囵觉的条件,因为他必须时时刻刻地为自己的安全保持着警惕,稍有疏忽,就有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这天,天还没亮,他就睡不着了,于是就起身走到村边的“黑岩”上去看看。这块巨大的褐色岩石垒在村前,是一道黑岩村的天然屏嶂,也是该村村名的由来。此时,东方的天角还刚刚露出一点点鱼肚白,清晨的冷风迎面拂来,他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不觉浑身一震,使他的头脑感到分外地清醒。他登上黑岩,用锐利的目光向前面扫视时,突然发现百来米外的草丛中有一只山鸡飞起,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一种异样气氛的预感,心中的疑云顿时骤起,会不会有共军利用黎明前笼罩着的黑幕掩盖来偷袭?就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扑向正坐在一块小岩石边的岗哨,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共军果然已经到了村前!于是,他立刻拔出手枪,接连不断朝这个黑影方向射去。这几声凄凌的枪声,划破了山谷里清晨的寂静,紧接着枪声四起,有几十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向村前扑来。这些端着枪的人影虽然还十分模糊,但肯定是解放军无疑!他于是就连忙俯下身来伏在黑岩上向这些人影狠命地射击。此时,他的十几个弟兄闻到枪声后立即冲到他的身边,并都迅速地举枪向前来进攻的解放军射击。在一阵射击以后,村前的人影暂时地伏在草丛里,但枪弹仍不断地射来。此时此刻,陈兴为的脑子里一阵紧张,心中又十分清楚,他如不果断地、迅速地脱离此地,性命肯定难保。面前的这几十个解放军肯定会很快地攻进村来,他们这些弟兄肯定不是解放军的对手。他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捉住,没有别的结果。他当然是不会甘心这两种结果的。那么,该如何决断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带着弟兄们冲破解放军的包围,一起撤退到后山的密林里去,但这已经是为时过晚了。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唯一的办法是他借口马上离开此地,叫弟兄们先抵挡一阵,然后自己就可以窜进村后的密林里去了。他知道,此刻不能稍作迟疑,解放军马上就会包围了村庄,自己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当然,他对于这样的决定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在这样紧急关头,他只好下狠心这样做了。他用凶悍的目光扫了扫弟兄说,弟兄们,你们给我下狠心地打,打死一个共军就够本;打死两个共军就赚一个,如果被他们捉去枪毙总还是在这里拼死多赚几个合算!你们先在这里打他一阵子,我到后面去看一看情况马上回来,你们一定要给我顶住!说着,陈兴为就快速地向村后奔去……      

部队被土匪打过来的一阵枪压住以后,张排长马上派葛树宝和熟悉村巷状况的沙边海以及一班长带人马从右面包抄过去,然后从村后突入村里,从后面攻击黑岩边的土匪,形成两面夹攻之势,就能很快而有效地压倒土匪的火力;派叶刚强和二班长从左面包抄过去切断村后面的退路,防止土匪逃跑。

这帮土匪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特别是在失去了陈兴为这个头目以后,马上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那里经得起解放军的攻势,虽然有几个亡命之徒拼命顽固地抵抗,但阻止不了解放军的攻势,经过十多分钟的激烈战斗后就胜利地结束了。除了击毙顽抗的三个土匪以外,其余都举手投降。在这次战斗中,我方也牺牲了一个战士,同时有三个战士负伤,我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清点被击毙的土匪和俘虏时,却不见陈兴为的身影。据被俘的土匪交代,陈兴为在战斗开始不久就借口到村后去看看时就逃走了。看来,这个狡猾的陈兴为真的是漏网了!这不能不说是这次战斗的最大缺憾!

其实,当葛树宝刚刚扑向这个放哨的匪徒时,就听到凄凌的枪声,他马上预感到土匪已经发觉了我们的这次偷袭行动,他们怎么会这样警觉呢?他在心里就本能地感觉到,这个首先打枪的匪徒极可能是陈兴为,现在看来是必信无疑了。由于没有抓到陈兴为,部队立马开始了全面的搜索行动。张排长、葛树宝、叶刚强分别带领战士和民兵分成三个组,相隔一定距离一字形的排开搜索。搜山整整地搜了一个上午,却不见陈兴为影子。张排长与叶刚强、葛树宝商量以后,觉得再搜下去的话也不可能找到陈兴为的,于是就决定结束战斗,带领部队押着俘虏回乡。

 

 

在靖海乡清剿了陈兴为的这股匪帮同时,在灵山县的全县范围内也几乎同时开展清剿土匪的行动,经过半年多时间的清剿,陆地上土匪基本上都被消灭了,虽然有几个像陈兴为那样个别匪徒漏网,但已经构不成大患。而且,只要他们的身影在哪里出现,哪里的村民就会立即向政府部门去举报。他们已经成为过街老鼠,落入被“人人喊打”的境地了。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形势转变。正由于这种变化,群众工作才能真正有效地开展起来。但是,在靖海乡的情况就不一样,陈兴为这股土匪虽然被消灭,但陈兴为本人却成为漏网之鱼。只要陈兴为还活着,靖海乡的村民们就会有惧怕他的心理存在。更何况,盘踞在南盘山海岛上的伊耀明这一支人马尚未受到过任何损伤,据说他们还经常与国民党部队联系,在南盘山上还挂着“青天白日”旗呢。不过,自从陈兴为这股土匪被消灭以后,部分群众的思想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他们相信伊耀明的日子肯定是像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这帮人迟早是要被解放军消灭的,于是他们就暗暗地向乡政府举报了几个可能是伊耀明“线人”的线索,乡政府利用了这些线索,果然挖掉了伊耀明的几个情报人员。所以,伊耀明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消息灵通了。此前,靖海乡部队或乡政府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了如指掌。

靖海乡是一个以靖海村为主体的、以渔业为主要收入的一个乡镇,靖海村的居民占靖海乡总居民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其他几个外围村都是一些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山村。靖海乡所具有的经济结构、地形地貌或风俗习惯都有其特殊性,在灵山县来说,它与其他乡相比较的话是千差万别的,再加上靖海乡有伊耀明这支土匪存在,完全可以想像,吕云光他们面临着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

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目前要抓紧建立农(渔)会工作。现在要建立的农会,完全不是像过去已经存在过的由周风华领导这样的渔会。以前这个渔会是一个群众的自发组织,只是为了解决一些本村内一些渔民内部间的纠纷问题,或者是在本地渔民与外地渔民发生冲突时,组织本地渔民一致对外抗争或同他们械斗的作用。今日的农会是党作为一种基层政权形式的组织,它不但要组织农民群众,还要发挥对农民的领导作用。它要担负起不久就要开始的对地主阶级的斗争,要把地主的土地、财产没收过来,然后再分配给广大的贫苦农民和渔民。这也是共产党的最初的革命目标,即农村应当由贫下中农来当家作主。当时也有人说,贫下中农打江山、坐江山。由此可见,这个农会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为了更有效地开展工作,靖海乡政府对现有的班子作了分工,吕云光统领全局,叶刚强分管农(渔)会的动员与组织工作,葛树宝则负责组织民兵训练与地方保安。就在靖海乡发展农会组织之初,吕云光与叶刚强在决定由谁来当靖海村的农会主任时发生了意见分歧。吕云光认为主任由周风华来当比较合适,因为周风华在渔民中威信较高,他的组织能力又强,在农会创建之初,没有一个能力较强的人来统领,工作就难以开展;而叶刚强则认为周风华不是贫苦渔民,是一个家里拥有一条渔船的船长年,这样的人去担任农会主任不合适,这个主任应当让沙边海来当,他是三代贫、雇农(渔)出身,阶级立场坚定,是一个坚定跟着共产党走的人。农会是农村中的基层政权组织,只有让这样的人来掌权,我们才能放心。两人各的执一词,互不相让,致使农会的组织工作耽误了一段时间。

其实,周风华自己并不想去当这个农会主任,而且也不敢去当这个农会主任。在吕云光最初找他谈话时,吕云光希望他能响应政府号召,凭着解放前当过“渔会”会长的影响,如果能站出来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发动群众参加农会,对于农会的筹建工作十分有利,政府是不会忘记他的功劳。他听得出,吕云光虽然没有明确地表态在将来渔会成立以后要让他去担任这个农会主任,但他听得出似乎有这层意思。他当时虽然无法表示拒绝,但也并不热情地表示接受,只是出于无奈地说,既然政府要我发动群众参加农会,我当然要听从政府的号召,不过,我只能起一个“敲锣”的作用,你们要尽快地找一个可“挂帅”的人出来,这样,我就可以给他多做一些协助的工作。他想,用这样的圆滑的话回应吕云光,既不会伤情,也能给自己开脱。

他此刻心里十分明白,在目前伊耀明这帮人马还在南盘山的情况下,我如果火热地与共产党搞在一起,而且贸然地去当这个农会主任,这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我过去与伊耀明虽然有过一些交往,那这完全也是出于渔会会长工作的需要。他要做好渔会工作,如果不善于同社会上的名流以及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的话,能够应付各种面临纷繁的局面吗?就一年前曾为伊耀明出力把马世通“沉毛坑”一事而言,与其说是为伊耀明帮忙还不如说是为渔民兄弟出气。就算这次是为他帮过忙,难道他会凭着这一点儿交情,就能放过与他不共戴天的、甚至是你死我活的农会主任吗?我在靖海村里虽不属于富有人家,但也算是吃穿不愁、日子还是过去的人家,不像沙边海那样贫穷得家徒四壁,他就可以无牵无挂、毫无顾忌地去做那些他自己愿意做的任何事情。我为什么有安稳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去提着自己的脑袋去冒这个危机四伏的风险行当?

周风华是一个善于动脑子的人,他习惯于通过自己的思考去分析社会上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他从不跟风行事,亦不投机取巧,而要实实在在地做事做人。他通过大半年时间的观察,已略微揣摩出一些共产党的政策动向,像他这样有一点家产的人,显然是属于共产党的团结对象,而也不是共产党所依靠的对象,即使目前在没有适当人选的情况下叫他去暂时地担当这个重任,恐怕也只是出于他们的权宜之计罢了,我可不能去当这个“傻逼”!此外,他不愿去当这个农会主任,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知道,乡政府要成立这个农会的主要目的是在于不久就要开展的土地改革运动。目前,土地改革运动虽然尚未开始,但党的土改政策已经家喻户晓: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孤立富农,打倒地主。在不久以后,共产党就要对地主阶级开展严厉的打击,不但要没收他们的土地和财产,而且还严厉地管制他们,要将他们中的一些人抓去坐牢,有的还要被枪毙。周风华对于政府要没收地主们的土地和财产,并把这些土地和财产分配给贫苦农民的政策并没有多大的反感,他认为这也可算是对以旧社会分配不公的一种特殊手段,但对于地主家的土地和财产被没收后还要对他们采取管制、判刑或枪毙等手段想不通。这些地主们的土地和财产大多数是上代传下来的,当然也不乏有人是通过自己的省吃俭用而积攒起来的钱去购置田地或财产,这种历来都是天经地义的社会通则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要坐牢、杀头的罪名?这能不叫人寒心吗?(至于像马世通这样的恶霸劣绅,把他们抓去坐牢、枪毙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他会从内心里拥护)此刻,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这一条老船,这条老船是他爷爷和父亲共同打造的。他那时还很年轻,后来听他父亲说,为了打造这条渔船,他们父子俩不知付出了多少年的辛劳,不知化了多少年的心血啊。等到他接过这条渔船时,这条船已经是变成一条老船了。为了使这条船能继续出海捕鱼,他每年在汛前的修船都要被弄得筋疲力尽,购木材、买铁钉、捣油灰、买桐油、请船匠等等,哪一项都哪能离得开一个钱字啊,而在这个过年后的开春之际,正是家家户户缺钱的季节,为了揍齐这笔钱,他只好去借月利率高达三分的高利贷,他真是被弄得焦头烂额啊。好在这条渔船下水后就立即投入渔汛生产,资金周转期只有三五个月,否则的话,这条渔船在渔汛结束后所分到的红利还不够还高利贷的利息呢。所以他对此有深刻的体会,创业难,守业也难哪。他认为,依靠财产所得的收入绝不是轻松而得。他想,他如果去当这个农会主任的话,就必然要参与没收地主的财产,也要参与管制地主、抓捕地主甚至枪毙地主这些行动,他这样做能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吗?他如果这样去做的话,就必然要招致不少人的怨恨,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些本与他毫无瓜葛的人吗?他为什么要去担当这些不必要的嫉恨呢?更何况,我与这些人本来就是同在蓝天下,同住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相处都是和和气气的,我怎么能一下子主翻脸不认人了?这可不是我周风华的德行。十多年来,我周风华当了靖海乡的渔会会长,无不都是为了靖海乡的渔民们能有一个和睦相处的环境,现在我如果去做了这些有悖于常理的行为,岂不是违反了我自己做人的原则……

 

 

由于家庭出身及生活处境不同,沙边海与周风华对当时党的农村政策的看法当然是大一相同的。沙边海的家庭是三代雇农出身,他的爷爷和父亲都给地主家当长工,家里常年都处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状态,尝尽了人间的苦难和辛酸。他父亲为了能使他的一日三餐有着落,在他十来岁时,就叫他去姜百发家去牧牛。他要放牧的是一头水牛,而水牛的脾性是十分倔强的,如果没有那个叫沈根土的好心长工的悉心照料和开导,他真的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一个月后,沙边海对放牛的话已经熟悉起来,还结交了十来个放牛的伙伴。早晨,他们骑在牛背上结伴出村,到达南山坡后就让牠们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吃草。他们自己则玩起游戏来,有时还去拾些干柴来燃起一堆篝火,他还别出心裁地到番薯地里去挖来几块红薯放入篝火中,等到红薯冒出扑鼻的香气时,他们这些伙伴们可以分享香甜可口的红薯了。不过,这种美妙的时刻是不多的,更多的则是辛劳和吃苦,特别是在春耕的时候,他们就没有这种幸运的时刻了。

每当春耕来临时,他在天蒙蒙亮时就要把水牛赶到山上去吃草。太阳上山后,则要把这头水牛拉下山,交给长工去耕田,而他仍然不能空闲,还要返回到山上去割青草,这些青草是要用来在水牛耕田间歇时作为新鲜饲料而用的。太阳落山后,长工们回家了,可他却不能与长工们一道去吃饭,而还要拉着水牛到山上去放牧,直到天黑才能把这头水牛拉到牛栏间里去。晚饭当然也是在东家的家里吃的,但留给他的却是长工们吃剩的一些残羹余饭……

沙边海拖着极度疲乏的身躯、饥肠辘辘地回到东家已经是黄昏时刻了。灶间里有一盏油灯点着,显得十分昏暗,善良的帮嫂吴妈一直坐在桌子旁等着沙边海回来吃饭。当她看见沙边海迈进灶间时就立即起身照应,并十分怜惜地说,阿海,肚皮一定是饿得紧贴背脊了吧?快快来吃饭吧。此时,她忽然想到这饭又冷了时,便又说,喔,你还得要再等一下,饿肚子吃了这样的冷饭是要肚子痛的,让我给你热一下再吃吧。其实,她此前已经为这冷饭热过一次了。她说着就立即去给沙边海热饭去了。沙边海是一个头脑机灵的孩子,看到吴妈如此像亲娘一样地关爱他,顿时就热泪盈眶……

沙边海吃完饭回到家里当然已经很晚了。父亲已经在床上躺下,母亲则还在昏暗的屋里等着他回来。她见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回来时,就想到他这般的年纪已经在为自己谋生了,心中自然免不了一阵痛楚,有啥办法呢?家中如此贫寒,虽然于心不忍,但也无济于事啊!她暗暗地用手轻轻地擦了擦眼眶中流出的泪水后,就立即去端着一盆热水给儿子洗脸洗脚。在洗脚的时候,沙边海很有感触地问他的母亲。妈,富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吃得好、穿得好,还可以到学校里去读书,而我却为什么要给富人家去牧牛?富人家的人为什么日子过得这么舒坦,而我们家又为什么过得这样困苦?他母亲听了后默默地对他说,这是命,是前世造好了的。我们家的人在前世没有修好,所以这世要受苦。你将来长大以后啊,千万不要去做哪些丧天害理的事情,要多做些积德的善事,下世一定会让你投胎到好的人家去了,免得像今世这样受苦。他听后,脑子里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他母亲说的这些话到底是否有道理。

他十六岁那年,在一个亲戚的推举下,到林平安家的渔船上去当了“雇打网”(学徒)。从此,他成为一个道道地地的渔民。此后,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上船之初,他作为学徒的主要任务是为船上的伙计们做饭,当然还要干一些船上的杂活。至于像起锚、拔蓬(帆)以及捕鱼时的出网、收网、掏鱼之类活,老大是不让他干的,因为他全不懂,只能让他先看着,慢慢地学会后再干。别说干这些船上的活儿他全不会,就是连“吃饭”这个人人都习以为常的也是最起码的“举动”在船上却完全不一样,真使他感到十分新奇。船上的伙计们告诉他,开饭之前,在甲板上排放饭碗时,不能把筷子放在碗儿上面,而一定要把它放在碗儿旁边(因为船在海上经常在摇晃,筷子如果放在碗儿上的话,就容易从碗儿上滚下来。渔民认为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如果你饭吃饱了,不能说“不要了”或者说“够了”,只能说“满了”,因为渔民们相当讲究这些“忌语”。对于捕鱼者来说,从来是越多越好,而不是“够了”或者“不要了”。如此之类的船上的特有习俗还有很多很多。

在船上,渔民们“同船一条命”,老大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只要他一声令下,船上的伙计们没有哪一个不闻声而动、毫不迟疑。有一次,他们在捕鱼时海面上开始起风,老大就叫伙计们收网返航。当他们的船驶到一个叫“鬼门”的、高有千仞的悬崖峭壁的隘口边时,他正坐在船舷旁,看到那崖壁上许多奇形怪状的嶙峋悬岩,感到十分好奇。就在此时,只听见老大突然大喝一声:“落蓬!”只听见“忽”地一声,桅杆上的蓬(帆)就“呼”地一声快速地落了下来!瞬息间,一阵突然从天而降的“山闪风”就到船边,尽管此时蓬(帆)已全部落下,但船身还是被“山闪风”刮得严重地倾斜,海水立即从船舷旁涌了进来沙边海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险境吓得心惊肉跳!此时,老大笑嘻嘻地对他说,吓坏了吧?这叫“山闪风”,船驶到山边时就一定要注意这种风,稍有疏忽大意,船就要被掀翻!他此刻心中已经十分明白,如果老大没有当机立断地下了这道“落蓬”的命令,或者船桅杆旁没有一个严于守职的伙计伺候在桅杆旁的话,那渔船就肯定难逃被倾覆的命运了,船上的全体渔民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沙边海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从此,他从内心里崇拜老大有那种“呼风唤雨”的本领,对老大自然肃然起敬。

在此后几年的捕鱼生涯中,他还对另一个人十分崇拜,这就是当时的既是“船长年”又是船老大的、后来当选为靖海乡渔会会长的周风华。沙边海对周风华的崇拜是出于两起事件。一是因乡民,二是因自身。

 

有一年在海上捕鱼时,靖海乡的渔民与外县虎岙乡的渔民发生了械斗。虎岙乡渔民以强悍、横蛮而出名,在此捕鱼的本地及外地渔民都十分惧怕他们,即使是虎岙人蛮不讲理,渔民们宁可忍气吞声,也不敢与他们发生冲突。靖海乡是本地人,有众多的老乡作靠山背景,通常是不怕虎岙渔民的。在一般情况下,虎岙对当地的靖海乡渔民也是有所顾忌,但强悍的虎岙人有时也会敢冒大不韪,与本地的靖海人发生冲突,例如这次械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这次双方发生冲突的起因是为争夺一处渔场而爆发的,明明是靖海人的渔船首先在此下网,但虎岙人却为了争夺一个较大的鱼群就不顾捕鱼的规则抢夺鱼场,而且拦在前面下网抢捕,这自然使靖海人愤怒万分,理所当然地决不相让,械斗就由此而起。最初是双方两条船发生冲突,鱼叉、撑杆你来我往地交叉斗殴,互有击伤。紧接着,相邻的一条虎岙船加入斗殴,出现二比一的不利局面,靖海人自然不是强悍的虎岙人的对手,有好几个靖海渔民被打伤,而且愈来愈招架不住的趋势,再打下去的话,靖海人肯定要吃亏了。就在此时,与斗殴处相距不远的周风华看到了如此严重局面,就觉得这是绝不能回避的问题,如果这次让虎岙人得逞的话,其结果肯定是后患无穷!我们弟兄这次吃亏不说,虎岙人肯定要得寸进尺,而且会更加肆无忌惮,靖海人今后就永无抬头之日!于是,他就毫不犹豫地不顾自身的安危就决定援助去自己的弟兄,他立马吹起了螺壳号,叫弟兄马上把大龙旗升上桅杆,当机立断地调转船头向前冲去,义无反顾地向虎岙人的渔船冲去!螺壳号的响亮号声在海面上响起后,在洋面上捕鱼的众多的靖海乡渔民马上意识到有重大的事变发生,都朝着发号角处张望,很快地看到了周风华船上桅杆上的大龙旗,马上就知道了靖海乡的渔民正在与外地渔民发生了械斗,纷纷都调转船头,义不容辞去支援本地的渔民兄弟。当为数众多的靖海乡渔船冲到事发海域时,形势自然就马上发生变化,虽然也有一些虎岙渔船去支援他们自己的渔船,但终因靖海乡的渔船众多而败下阵来,靖海乡渔民在这次械斗中大获全胜!

从此,周风华名声大振,渔民们纷纷提出要推举周风华当渔会的会长。不久,周风华就顺理成章地成为靖海乡的渔会会长。

 

二十岁出头后,沙边海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民,不再做“雇打网”的船上杂活了,起锚、拔蓬等活自不必说,出网、收网、掏鱼等活也都能做得相当出色,船上的各种活都能干得让老大满意。

靖海乡渔场的大黄鱼渔汛期(夏汛)只有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渔汛结束后就显得十分清闲,为了增加收入,有不少渔民就另辟蹊径。在秋汛来临时,他们就相约三四个弟兄,搞一条小船,到近海的洋面上去捕一些米鱼、鲨鱼以及梭子蟹之类海鲜。一来免得长期闲在家里无所事事,闷得发慌,容易误入歧途;二来也可以增加一些收入,生活过得滋润一些。沙边海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约了三个弟兄,租用来一条小船,就到近洋上去捕米鱼。

有一天,正当他们把渔网撒开后不久,就发现北方的天空上堆积起一堆堆漆黑的乌云,沙边海心里就顿时生疑,觉得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令人生畏的雷北风可能会马上会在洋面上刮起!沙边海见势不妙,就与船上的弟兄商议,大家都认为还是马上收网返航为宜。于是,沙边海当机立断地决定收网返航。倾刻间,海面的上空果然马上布满了乌云,天色渐渐转暗得像快到了黄昏时分,一声闷雷以后,耀眼的电闪撕破了头顶厚厚的乌云,紧接着,八级狂风横扫海面,马上掀起了翻天的巨浪。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劈头盖脸地从天而降,吓得沙边海心惊肉跳,一阵瓢泼大雨也同时飘然而至,倾盆而下。随着狂风暴雨的肆虐,小船犹如一叶豆壳那样在凶悍的海涛上颠簸。沙边海清醒地意识到大难已经临头,于是就叫弟兄们作好最坏的准备。他们四人拿起一条渔绳,把它缚在四个人的身上,这是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决定。就在此时,一个狰狞的凶恶的开着白花的浪头扑来,小船被掀翻了!沙边海与弟兄们被推入海里,沙边海眼快手快,立即抓住船上的一根毛竹撑杆,他们四个人就凭着这根撑杆随波逐流地在海面上半浮半沉地飘浮。他们四人是靖海村有名的“水鬼”,水性极好,在这样凶险的风浪中,他们仍然能在浪头里钻进钻出,没有被海浪吞没……

沙边海他们在海上大约飘浮了二个多小时以后,渐渐地飘到了青礁附近。这是一个高出海面只有三四公尺、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的一个小岛。沙边海看到这座小岛,犹如遇到了一个大救星似的,于是他就立即叫伙伴们齐心协力地划水,尽力向青礁靠拢。他想,只要他们能登上青礁,我们这四条小命就有救了。在大伙的努力下,他们渐渐地靠近青礁,在即将要靠岸的一个瞬间,沙边海就叫大家要不顾一切地抓住这块布满牡蛎的礁石,伙伴们当然明白,这是命悬一线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就在浪头把他们送到礁石边时,他们就眼疾心快地、拼命地抱住这块礁石不放,在浪头退去的一霎那,沙边海喊了一声“上”他们几乎同时地快速地爬上了岸,脱离了恶浪的魔爪。他们登岸以后,就解开了缚在彼此身上的这根渔绳,“松绑”以后,他们在一块较平的岩石上坐下来透气时,他们才感到筋疲力尽,浑身无力,全身瘫软了下来。沙边海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臂及大腿两侧都在流着血。他知道,这是他在抓礁石时被牡蛎壳划破的。经沙边海一说,其他三个人也发现自己的手臂及两腿都被礁石擦破,也同样都流着血。不过,他们在看到自己身上流血后,才感到手臂和双腿的剧烈疼痛……

当周风华得知沙边海等四人在海捕鱼时失踪的消息以后,就心急如焚地到处打听有关他们的情况。他作为靖海乡的渔会会长,有责任关心和保护自己的弟兄的性命。他很快地找到了几个当时与他们同去捕鱼的渔民弟兄们,向他们详细地询问遇到风暴前后的情况。他们告诉他说,当时大家都急于想尽快地逃避雷北风的袭击,没有很多地顾及别人的情况,只是在逃避的过程中,好像看到他们也在收网,也急于想逃避。后来由于风大雨大,看不清几百步外的地方,也就顾此失彼了。现在看来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也知道,我们当时都在近海捕鱼,雷风雷雨也只不过刮了一个多钟头光景,如果人在的话,他们也总该回来了啊。周风华听后焦急万分。他想,不管情况如何,在没有得到确凿的消息之前,我们还是一定要去尽快地寻找他们的下落。救命如救火!接着,他连忙快速地组织三条船及有关人员,自己亲自带领火速地出海寻找他们的下落……

仲秋时分,天气已经有些凉意,更何况是在海上。渔村的俗话说,“海上无六月”,即使是在盛暑酷暑的烈日之下,海上凉风习习,丝毫也不会有炎热的感觉。此时的青礁上,在雷风雷雨过去以后,虽然海面上已经风平浪静,但太阳落山以后,沙边海他们在岛上倍受寒意。他们只得彼此紧挨在一起,藉以抵御冷风的侵扰。他们为了想得到救助,就不时地伸长着脖子望着大海的四周,希望能有一条船从这里附近驶过,把他们救回家里去。他们的眼睛都望穿了,仍见不到有一只船影从这里附近驶过。天色渐渐地开始暗起来,暮色愈来愈浓了,再过半个钟头,天黑了以后,即使有船在这里附近驶过,恐怕也看不到我们这几个落难在青礁上的人了,他们开始沮丧起来。

就在此时,沙边海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条船影,于是他就连忙站到青礁的最高处,向这条船挥动着手中的一件白色上衣,并用尽全力地高呼:救命啊!救命啊!其他三个伙伴也同时高喊起来,这高昂的救命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话说周风华他们三条船在沙边海他们捕鱼的洋面上来回地搜寻了一个多钟头,仍然不见沙边海他们的踪影,后来他们在海上终于发现了沙边海他们捕鱼的这条小船。船是被大风掀翻了的,船底朝天,船里当然不可能有人了。周风华见此情景,心中明白是凶多吉少。一阵悲哀袭来,眼泪夺眶而出。此时有人提出不必再去找寻了,他们四个人肯定是没了,但周风华仍不死心,觉得即使小船被打翻,他们这四个人的水性极好,还有可能逃生的。于是决定继续去寻找。周风华想了一下后对大家说,根据当时的时辰,海上流的是“东北头水”(即东北方向潮流),我们就到西南方向的海面上及其附近岛礁去寻找吧。于是大家又满怀着希望出发了。

傍晚时分,周风华的船来到了青礁附近。忽然,他似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救声。就在这时,一个眼亮的小伙子看到了青礁上有人在摇手的模糊身影。大家仔细一看,果然是有一群人站着呼救,于是,周风华迅速地调转了航向,快速地朝青礁方向驶去……

沙边海他们终于在周风华的营救下得救了。

从此,沙边海对周风华感恩不尽,同时也对周风华敬佩有加。

 

在靖海村要成立农会的时候,叶刚强找沙边海谈过话,希望他能担当起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骨干作用,并希望他能站出来当靖海村的农会主任。由于沙边海已经知道吕云光乡长要叫周风华来当这个农会主任,他怎么能与大恩人、大能人去争当这个主任呢?所以当时他就毫不犹豫地、笑嘻嘻地对叶刚强说,这个主任应当由周刚强来当才对,他是全村人都尊敬的人,我这个毛头小子怎么能与他相比呢?

“他的家庭成分不是贫雇农,是中农或者是富裕中农,不适合当这个农会主任的,这是党的政策。”叶刚强十分认真地对他说。

沙边海不想当农会主任,不是像周风华那样对党的农村政策有看法,而是出于对周风华的尊重。对于党的政策,他倒是坚决拥护的。他认为,共产党打击地主阶级的政策是绝对正确的,也是公平合理。地主不参加劳动,却可以吃鱼吃肉,冬穿绸缎夏穿纱,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我们贫下中农当牛作马,却还是缺衣少食的要受饥挨冻,这是什么世道啊?这太不公平了!共产党打了天下,就应当把这些地主分子统统地拉去枪毙或抓去坐牢,把他们的财产统统地没收,并全部分配给穷人才对!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思想观念是完全符合叶刚强的要求,叶刚强对沙边海极为信任,并一心一意地要培养他。

 

 

叶刚强出身于山东省的一个贫苦人家,他的前辈也像沙边海家那样给地主人家当长工,受尽了人间的艰难与辛酸。在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共产党在山东省建立了革命根据地,穷人当家作主,,他家分到了从地主家没收来的田地和房屋,翻身当家作主人。在他十八岁那年,国民党和共产党打起了内战,在政府号召下,他和村里的许多青年一起,踊跃地报名参加了解放军。在部队里,在党的教育下,政治觉悟提高很快,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历次残酷的战争中,他勇敢作战,很快地从战士、班长、排长一直升到连指导员。随后,他随着部队渡江南下,把国民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在一次战斗中,他光荣地负伤,治愈后他不能留在部队继续作战,就服从上级决定,转业分配到地方上工作。

在靖海村成立农会时,他与吕云光在决定农会主任这个人选时发生了意见分歧。现在,由于周风华和沙边海两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农会主任时,这个意见分歧就自然消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为了打破僵局,吕云光主动与叶刚强交换意见,究竟让谁来这个主任最合适,最终他们统一起来,还是让长工出身的沈根土来当靖海村的农会主任。沈根土老实巴交,为人诚恳,虽然工作能力稍差一些,好在周风华和沙边海两人都曾说过,他们不当主任但都愿意协助做好农会工作的,周风华表示会动员群众积极参加农会,沙边海则表示会协助沈根土的工作。

靖海村的农会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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