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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纪实文学》桃李劫之二

已有 591 次阅读2011-9-20 08:34

 

2 入队劳动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当我回到家乡时,家乡的父老乡亲并没有像在学校里的同学们那样用歧视的目光对待我,有的甚至还同情我的遭遇。因为他们很厚道,心中自有一杆称,没有市侩俗气,更不会人云亦云、亦步亦趋。他们完全知道我的底细,没偷没盗的,无非是“嘴快”了一点嘛。尽管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但对于“右派分子”究竟是什么“货色”在他们的心中还是十分清楚的。特别使我感到意外的是陈松林书记(他当时是爵溪镇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兼书记)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发生变化,仍然像以往那样和蔼可亲,对我关爱有加,还特地派我到一个文化基础相对薄弱的三村二队去担任记工员。虽然我当时要经受繁重的农业劳动的体力损耗,无疑地要经历了一个的过程,但由于周围没有歧视的目光看待我,在精神上反而比在校时舒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被政治创伤的流血心口也就慢慢地愈合了……

此时,全中国正处在大跃进的狂热时期,我的家乡当然也不例外。我的家乡象山县爵溪镇是一个以渔业为主,工商业、手工业、农业为副的多种经济结构模式的渔农村。我五月回到家乡,正值渔汛时期,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浮夸风”和“瞎指挥”给我家乡的渔业生产带来的严重损害。众所周知,我们爵溪镇面临东海,近在咫尺的大目洋是全国闻名的“四大渔场”舟山渔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每年的四、五月间,有大批的大黄鱼群要到大目洋来产卵,经验丰富的渔民十分熟悉大黄鱼群的游动规律,每当渔汛旺盛之际,他们总能得心应手地在大目洋捕捞,而且都满载而归。这年县里派来了渔业指挥部的工作组,渔船在哪里作业要完全听他们指挥。由于他们只有一些“似懂非懂”的“理论知识”,不善于深入地进行调查研究,所以他们就不懂得鱼群在渔场游动的实际规律,但他们还是自命不凡地听不进老渔民的意见,盲目地一定要把所有渔船开到位于大目洋南面的猫头洋去作业。他们认定大黄鱼群总是从南往北游动,先从猫头洋,再到大目洋,岂不是可以把鱼群穷追不休、一网打尽了吗?当时,工作组是专门负责指挥渔船生产作业的,没有哪一个干部不敢听他的,笫一批出发的渔船按照他们指挥开往猫头洋去捕捞了。第二批晚几天出发,当这批渔船在开往猫头洋途径大目洋时,能听到来自海底隐隐的大黄鱼的“咕咕咕”叫声,这难道不是大黄鱼群在下面游动吗?于是,这第二批渔船就当机立断地决定在大目洋撒网捕鱼了。这天,这批在大目洋捕鱼的渔船绝大多数都捕得满载而归。而去猫头洋捕鱼的第一批渔船却结果扫兴地空船而归。工作组不但不承认他们指挥失误,反而在一次由全体渔民参加的总结大会上说,在大目洋捕满船当然也是好的,但是,去猫头洋捕鱼的老大们听从我们指挥部的指挥,表现出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虽然没有捕到几条鱼,却同样是光荣的!广大渔民和干部听后都十分气愤,当面虽然敢怒而不敢言,但背地里却编出一句顺口溜:在大目洋捕满仓,不及在猫头洋捕一条!

可见,当时“瞎指挥”的后果是多么严重。

与此同时,农业生产也括起了“浮夸风”,水稻产量居然要达到几千斤甚至要上万斤。据报当时的报纸上说,广东有一稻王甚至已实现了十三万斤,说什么叫“放卫星”!我听了觉得真是不可思念。要是我没有“犯错误”回家,我当时一定会提出怀疑的意见。此刻,我只能在肚皮里“打官司”了。我粗略地计算一下,一亩田666平方公尺,亩产13万斤,就等于一平方的面积有近二百斤产量,遍地能铺上一层厚达十多公分的稻谷,这可能吗?

我记得当时的口号是“人有多大胆,地就多高产”,“只有想象不出的指标,没有实现不了的目标”,墙壁上到处都刷着马克思说过的“一天等于二十年”的标语。

据说,农业社干部也不是个个都认为水稻产量能达到几千斤、上万斤的,他们并没有“发昏”到如此程度,他们实在也出于无奈。他们被工作组叫去开会,名曰办“学习班”,凡参加开会的干部,只要是没有报出本社的产量达到他们提出的规定的指标,就休想从“学习班”内出来。会议是整日整夜地开,不达目的,决不休止。会上,工作组不时地对会上的干部“启发”,你们再动动脑子,人家能实现一万斤,你们为什么不能?人家万斤亩产的稻穗密密层层,可以放上一个鸡蛋而不会落地。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报纸上不是登着一张照片,一个五岁女孩平稳地坐在稻穗上微笑呢!人家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些干部也不全是“傻瓜”,与其“关”在“学习班”里没日没夜地磨下去,还不如答应了他们的指标出去再说吧。就这样,“学习班”结束,全县就自然实现亩产一万斤了。

干部回村后,自然就免不了一些“动作”,否则他们就无法“过关”。我当然也不例外地参加了这次“伟大”的“壮举”。

不知是农社干部的“发明创造”还是他们从“学习班”上得来的“传经送宝”,水稻的万斤产量是用这样办法实现的:此时正值金秋十月,晚稻的稻穗正处在灌浆阶段,我和众多的社员在农社干部的带领下,将自己本队的稻田里的水稻一丛丛地连根带泥地挖出来,并把它们放进畚箕里,然后一担担地挑往他们指定的一块预先准备好的田里,密密层层地排列在这块田里……

这就是“万斤”产量的“杰作”!在我们上百个社员完成这个“杰作”后,农社干部就敲锣打鼓地到镇政府报喜去了。我们农业社就这样放出了第一个“卫星”!

但是,镇政府和农业社干部没有高兴几天,这颗“卫星”就坠入发霉恶臭的稻田里!原来,由于拔过去尚未完全成熟的晚稻不能在新的环境里继续生长,没过几天,稻叶和稻穗就渐渐发白,接着就像犯了“软骨病”似的瘫痪了,最后变成了一块“烂草田”。田里还发出腐烂的阵阵恶臭,每当人们走过这丘“卫星”坠毁的稻田,都要本能地捏着鼻子走过去……

接着就开始搞“大办钢铁运动”。当时,在整个象山县内除了一家县办机械厂有一个翻砂车间的炼铁炉子外,老百姓几乎都不知道“铁”是怎么样“炼”出来的。关于这点,县里的领导倒是十分清楚的。所以他们就首先在丹城镇搞试点,然后在全县迅速推广。几天之内,在丹城西门外就垒起了几十座土高炉群,顿时烽烟四起,有数不清的“炉工”在土高炉群边忙碌着……

我们爵溪镇的“全民炼铁”是在丹城镇“取经”回来后才开始的。由于这是一项全民运动,所有农民都要放下锄头投入到这项“全民炼铁”运动。我自然也不例外地参加了这一轰轰烈烈的伟大的“全民炼铁”运动中去了,这倒使我有机会亲身经历了一次只有在中国才会发生的荒唐透顶的、天方夜谭式的、劳民伤财的“奇迹”:炼铁就要造土高炉,土高炉的材料可以就地取材,我们在爵溪西门外挖掘坟墓取其砖块作为砌高炉的原料,然后又到海拔有200多米高的茅平山上去搬运高岭土(耐火材料)作耐火砖,土法上马地打造起土高炉来。对于高炉我并不陌生,因为我曾经在学校里教学实习时在翻砂车间里实践过,这个土高炉的样子与翻砂车间里的炼铁炉子形式上差不多,但结构不完全一样。炼铁是要用焦炭作为燃料的,但由于当时全国都有处于“全民炼铁”时期,哪有这么多的焦炭能供应给全国各地的土高炉?炼铁的重要原料是铁矿石,国家自然也没办法供应的,也只能自力更生地去解决。我真不明白这些土矿石是从哪里或怎样搞来的,也无法理解我们爵溪镇这个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铁矿”来?由于无法解决焦炭来源问题,只好用木柴来代替。这个负责人豪情满怀地向大家说,我们虽然没有鼓风机,但可以用风箱代替。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这个“东风”,就是“点火”。当这位负责人看到人们把矿石、木材统统装进土高炉后,就亲自点火。参加炼铁的全体人员顿时兴奋、忙碌起来,我和另一个伙伴作为风箱手就拼命地拉起风箱来。经过半个小时,我累得满头大汗,好在这时搞的是人海战术,马上就有另外的二个人来接替我们。我就坐在土高炉边休息,等会儿再去接替他们。这样一直搞了五、六个钟头,这位负责人大概认为炼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宣布“开炉”。我只见从炉口里流出来一股火红的、十分耀眼的“铁水”,这位负责人高兴得像一只猴子,就急不可待地向大家宣布:“我们炼出铁水来了!”              

经过冷却以后,这块似铁非铁的东西就当作宝贝一样地送到镇政府报喜去了。

其实,这块炼出来的“宝贝”经鉴定后不是生铁,而是一块铁屎(矿渣)!

紧接着,又开始搞“公社化运动”。由于毛泽东在河南省的一个农村视察时,豪情满怀地说了一句“还是人民公社好”以后,神州大地就像“着魔”一样地掀起了一场“人民公社化”运动。不到几个月时间,“人民公社”就像“雨后春笋”般地在全国各地像神话般地诞生了。先是由一个乡镇改为一个公社,人们马上觉得“人民公社”范围不够大,不能体现出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共产主义性质的特点,先是把一个区作为一个公社,后来就索性把一个县改为一个公社了。这样一来,我们“爵溪镇”自然也就变成为一个“爵溪大队”了。当时爵溪镇大约有五千人口,五千人为一个“大队”,就能“体现”出“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了。

当时挂在人们口边的一句话是:鼓足干劲搞生产,放开肚皮吃饱饭!其实,当时的农业生产是无法“鼓足”去搞的,因为一会儿要去“炼铁”,一会儿要去“庆祝”,就是去搞了,也是“大呼隆”的方式去搞的,有人形容为“出门一条龙,回家一阵风”。像这样的方式搞生产,还有谁会用力气呢?由于人人都享受“免费午餐”,肚皮倒是真的“放开”了。一些脑子稍微有点清醒的人在暗地里议论:像这样的、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好事”难道会长久持续下去?……

果然不出人们所料,不到半年,食堂里的库存粮食频频告急,食堂人员只好把“干饭”变成“稠粥”。过了一段时期,食堂的库存粮食形势仍然很“危急”,于是只好又把“稠粥”改为“稀粥”了。最后连“稀粥”都打发不出了,食堂也只好散伙了……

这真是不堪回首的岁月。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是不知道当时是怎样渡过这个极端艰难日子的。有些记忆,虽然经过了漫长年月的冲刷,但还是十分清晰。我记得当时每天终日都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之中,眼睛都饿得都发花。为了不至于被饿死,母亲叫我和弟弟到山上去挖掘“乌糯根”(即蕨草根)。我和弟弟就背起铢锄到山上去挖掘这种“救命草”去了。尽管我们兄弟二人当时都由于饥饿而感到极度乏力,而挖掘“乌糯”是一项十分吃力的劳动,但为了生存下去,我们都使尽了吃奶力气去挖掘的,一天居然可以挖掘十多斤。拿回家后由母亲把它磨细,然后用水冲洗,把沉淀下来像“淀粉”一样的东西就叫“乌糯”。这种东西吃起来虽然很涩口,而且有股难闻的气味,但由于我们当时都处于极端的饥饿状态,也只好别无选择地把它吃下去……


鲜花

鸡蛋

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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