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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无可奈何花落去》第一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已有 765 次阅读2010-11-17 08:37 |

内容提要:

 

内容简介:

林平安出身于一个世代开明乡绅的家庭,历来乐善好施、助灾济困,与村民和谐相处。

吕云光是一个地下党员,在解放前夕遭遇国民党军警追捕时,求助于要好同学林平安帮助他逃脱,林平安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设法帮助吕云光。

解放后,吕云光出任靖海乡乡长,面对地主的同学林平安的态度有极为复杂的思想矛盾……

靖海乡的伊耀明是“三青团”骨干分子,也是林平安的要好朋友,他在解放前夕组织成立“反共救国军”,以海岛为根据地准备与共产党对抗,他希望林平安与他同伙,但林平安拒绝伊耀明的“好意”,认为此举有辱门庭,他宁可被共产党拉出去枪毙也不去加入匪帮。

伊耀明带领匪徒偷袭乡政府,幸亏武装干部葛树宝从楼上的窗口扔下手榴弹,击毙了悍匪陈兴为,才阻止了匪帮的进攻……

在此后的错综复杂的斗争中,林平安始终处在风口浪尖之中,持极左观点的乡干部叶刚强一直把矛盾对准林平安;而吕云光则坚持实事求是的方针,与叶刚强发生难以调和的矛盾……

最终,林平安以“地主、反革命罪”被镇压……

目录:

 

 

 第一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三章 雾蒙蒙

 第四章 海上飘来了一片云

 第五章 秋风萧瑟秋雨霏

 第六章 有心栽花花不发

 第七章 风云莫测

 第八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自序

 

我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喜怒哀乐也在海边。

孩提时代,我就喜欢约几个伙伴在沙滩边与海浪喜闹,感受大海的温柔;青年时代在海边劳作,体验大海的宽阔胸怀;年老退休以后又回到大海身边,与大海促膝谈心,一往情深。

大海目睹人间的风云变幻,大海熟知人间的真善丑恶,所以她就有贤妻良母般温柔,也有雄狮猛虎般的暴戾!我感悟大海的性格,受到它的熏陶,耳闻目睹,潜移默化,所以,我的骨子里也就有了它的影子。

我欢愉的时候,常在它的身旁轻轻地唱歌,我悲哀的时候也要到它的身边去诉说,我与大海结下了不解之缘。

大海以宽阔的胸怀容纳百川,大海以广博的母体孕育着众多的资源。古今往来,在她的身上演绎了不少威武雄壮的历史话剧……

每当我在海边漫步时,总是要回想起那些已经流逝了许多年的历史故事,以及故事中许许多多的鲜活的生命,我就想把这些早已消失的生命“复活”起来,于是就有了我的文学作品。

张为礼  写于20078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一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黄昏,一声闷雷之后,一场瓢泼大雨就飘然而之。瞬间,屋檐前的一道瀑布就倾泻而下,宽阔的天井即刻就变成了一块水池。豆大的雨点在水面上掀起了无数个水泡,它们像睡莲在池塘里开放。不过,这种“水花”飘渺幻觉,瞬间即逝,给人有一种的虚幻的感觉。

“嘭、嘭、嘭——”一阵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从大门口传过来,林平安在愁闷中惊叹人世的变幻莫测,这么大雨天怎么还会来客人?此人莫非是被散兵游勇追得走投无路而无处躲藏不成?正当他起身开门之际,看到他家的佣人正在打开大门,他在昏暗中看到有个渔民模样的人急速地冲进门来。此人穿着一套当地渔民所特有的、用桐油浸泡土布制成雨衣裤。当他急速地走到林平安的身边时近,林平安才发觉,这个被大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人原来是他的同学吕云光。对于吕云光的突然来访,心里觉得有点唐突。

吕云光是林平安的初中同学,在教室里他们是同桌,在寝室里他们是上下铺,因此他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亲如同胞手足。虽然他们的家境相差十分悬殊,但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因家庭差异而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吕云光家是佃农,家境贫寒;而林平安家却是一个十分富有的人家。他家里有数条渔船,还有一座大黄鱼鲞加工厂,另外还有几十亩良田,在地处东海边的靖海乡来说,也算得起是一个大户人家。照例说,像林平安这样出身的人,一般都会养尊处优,处处流露出优越感来,但他却没有。相反地,他为人仗义,处处同情家庭贫寒的同学。这些品德是与他的家庭氛围有关。他父亲是个全乡有名的慈善家,尽心尽力地为家乡人创办慈善事业,无论是修桥铺路,只要有人来他家求助,他都会慷慨解囊,满足经办人的要求。就在几年前的一次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时,他自己带头并发动有钱人家捐款捐粮,给饥饿的灾民们赐粥,使他们度过了难关,这在全县的范围内引起了广泛的影响和好评,并传为佳话。林平安耳濡目染,这些传统美德从小就在他的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吕云光由于家庭经济拮据,常常面临学校食堂对他宣布“停膳”的尴尬。林平安常常为他慷慨解囊,使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困境,吕云光对此十分感激,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后来,吕云光由于经济困难,读不起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在家乡的一所小学里教书。而林平安由于父亲突然病故,他是林家独苗,只好放弃了学业,挑起了林家当家人的重担。

近几年,兵荒马乱的,富有人家都十分担忧,弄得人心惶惶的,因为共产党的军队目前已经打过了长江,蒋家朝廷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当时社会上广泛流传着种种谣言,说什么共产党来了要“共产共妻”的,使得有钱人家都处在十分恐怖之中。此时,县城及沿海地方已经驻扎着国民党军队,准备随时向沿海岛屿撤退。林平安心里十分明白,他家有船有厂有田,船上有渔工,厂内有鲞工,种田有长工,家大业大的,肯定是共产党的革命对象。共产党来了,他家的土地财产将立刻被穷人瓜分,说不定连他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不过,他不相信“共产共妻”之说,“共产”是肯定的,否则就不叫共产党了,共产党发动穷人打天下,就得让穷人们得到好处。“共妻”他就不相信,肯定是与共产党作对的人有意放出的谣言。他甚至有点自信,他家从来没有做过丧天害良的事情,相反地还做过不少有益于乡里人的善事,他家的人缘不错,看在这个情面上,将来共产党也许会放他一码。话是这么说,但他近来还是常常被噩梦惊醒,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他家毕竟是共产党的革命对象。此刻,这位不速之客突然登门,究竟是灾星还是福星?他知道,吕云光思想有点激进,但是否是共产党倒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林平安知道,吕云光对于国内的政治形势了解得十分透彻,何不借机询问他一下?再说,不管他来意如何,登门的都是客人,更何况他们是同学加朋友关系,哪有不热情接待之理?于是,他就很客气地带他到客厅里去。

吕云光脱下雨衣裤,抖了抖沾在裤筒上的雨水,就与林平安一道走进客厅里。

“想不到吧,这么大雨还有我这个不速之客登门。”吕云光苦笑道。

“确实是有点惊异。现在兵荒马乱的,到处风声很紧,你到处乱跑干啥呀?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的事了?”林平安不无担忧地问他。

吕云光此时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是一件十分危急而惊险的麻烦。他是一个地下工作者,他利用小学教师身分作掩护,搜集情报,发展组织,等待时机,配合解放大军进攻。谁知就在这节骨眼的时刻,他们的地下学组织被国民党中统局破坏了,有人经不起严刑拷打,做了可耻的叛徒。他接到指示,要火速撤离,前往二龙山根据地,去三八支队(游击队)汇合。到二龙山根据地去,势必要经过数道关卡,路上危险性极大,只有通过海上绕道,才能减少风险,所以他在无奈中只得求助于林平安来了。他与林平安有过莫逆之交,而且熟知林平安的人品,他虽然是一个富有人家,但他从不问政治,而且是一个富有侠义心肠之人。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求助于他。因为他家有几条渔船,完全有条件帮他渡海,藉以摆脱风险。

吕云光首先走到客厅外看一看有没有人,然后就坦率地向林平安说明了他的来意。

林平安听后不觉暗暗吃惊,吕云光原来真的是一个共产党人!帮共产党人海逃脱国民党的追捕,是一条杀头的重罪啊!霎时,他脸上不禁沁出细细的汗珠来。他猛不防吕云光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难题,这不是要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吗?

吕云光看到林平安十分为难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安起来,觉得自己确实考虑不周,他怎么能嫁祸于人呢?这是毕竟是关系到要人家要面临着家破人亡的危险啊,我怎么能只图自己安全而不顾他人死活呢?其实,他决定到林平安这里来也是无奈之举。此前,他是首先到他叔叔那里去的。他叔叔是个渔民,而且有自己的一条小船。小时候,他常常跟随他叔叔出海去,所以对于船上活计十分熟悉,对于船上的拔蓬(帆)呀,摇橹啊等活他都会干。不过,这次他到他叔叔家里去时,碰巧他叔叔的这条小船坏了,正在修理,目前还不能出海。于是,他就向叔叔借来一套此地渔民特有的雨衣,就匆匆忙忙地到林平安这里来了,当然,他决定到这里来也是无奈之举。他此刻看到林平安犹豫不决的样子,自然明白此举必然会祸及他家,他完全理解林平安的心情,于是就很负疚地对林平安说:“平安,我还是自己另想办法吧。”说着就准备迈出客厅。

林平安看到吕云光要走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绝情了。此刻,外面国民党正在追捕他,把他撵出门,这岂不是明明要把自己要好的朋友推向虎口吗?我们林家可从来没有做出过如此缺德的之事,不要说是朋友,就是对于陌生之人遇此情况也是要保护一下的。一种羞愧之情就拥上心头,面色不禁就红了起来。于是,他就急忙对吕云光说:“不、不、不,你不要性急嘛,碰到这样大事情,我们可万万不能鲁莽行事的,让我们仔细地来探讨一下好吗?”

吕云光看到林平安突然转变态度,就转回身来,当然,他还是有点局促不安。

此刻,林平安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既要想帮助朋友避过灾难,但又害怕祸及自身,这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一贯来所具有的帮人解危济困的侠义之心与因面临险境而突现的明哲保身的私心杂念在胸中激烈地搏斗。无论如何,他不能因危及自身而不管朋友死活的,这是他的人生哲理。更何况,现在正值共产党势如破竹地在追击国民党,不久的将来,共产党必定在全中国取得胜利,未来的江山属于共产党是无疑的,我现在冒一次风险也不是毫无意义之举,说不定,在将来共产党坐定天下以后,我这次行动也可能算是一次的“立功表现”。当然,我绝不是单单为了未来“立功表现”去冒这次风险的,这太势利了,这可不是我林平安的做人原则。于是,他就与吕云光探讨如何出海的最佳方案,林平安认为最好用小船渡海,因为目标较小,容易对付敌人周旋。如果用大船出海,一是目标太大,二是如果用大船的话,就需要安排三四个人来驾驶,人多了不是好事,因为人多嘴杂,难以做到保密,即使此次绕道成功,事后也恐怕难以保证不走漏风声,这对于林平安来说,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啊。于是他就对吕云光说,我家有一条小船,只要两个人就可以驾驶出海,你不是会干一些船上的活计吗,这样,只要叫一个老大就行。我可以安排一个为人忠厚的老陈为你驾驶,你可以放心地出海。吕云光对于他的安排当然同意,他心中完全明白,干危险工作,人愈少就愈安全。

林平安忽然想到吕云光可能还没有吃过晚饭,于是就准备去厨房为吕云光安排晚餐,但被吕云光谢绝了,因为时间紧迫,没有心情吃饭。于是,林平安就为吕云光取来一些点心,准备在路上饥饿时备用。

吕云光对于林平安这种关怀之情,心中真是感激涕零……

 

 

陈兴为与赵自成在一株大树下休息,此时离他们几十米处有一个靠着两根小竹棒探路的瞎子慢悠悠在小路上踽踽而行,陈兴为看到后忽然产生了“灵感”,就边拔出手枪边对身边的赵自成说:“你看我的枪法准不准!”紧接着就扣下板机,只听见砰地一声,前面那个瞎子应声倒地。赵自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既惊恐又诧异,陈兴为怎么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把这个与他毫不相干的瞎子一枪打死呢?

陈兴为看到赵自成诧异的神色时,就笑嘻嘻地对他说,我一来是为了练一练枪法,二来呢是想为他解脱痛苦。你想想,一个瞎子,他看不到世上任何东西,饱一顿饿一顿的,享受不到做人的任何乐趣,他活在世上有啥意义,还不如早点脱离苦海好啊。再说啦,他二十年后不是又变成为一个后生了不是?到那时,眼睛锃亮,有吃有穿的,那做人才有点意思。我今天一枪送他归西天,这是明明是为他好呀,这有什么可惜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自成听了他的一番“高论”后,倒也觉得有点新奇。他心中明白,对于陈兴为来说,杀一个人是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巧,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已经没有人过问人命案子了。这使他想到不久前被人广为流传的有关陈兴为的一件“逸事”:他有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极为风骚的相好。陈兴为是一个随心所欲之人,对于那些风流韵事向来是肆无忌惮的,不管是黑夜白昼,只要他来了兴趣,就要与这个风骚情妇云雨一番,这自然就要引起这个相好的懦弱丈夫不满,背后难免出几句怨言。他听到后,就把这个带绿帽子的哄到郊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一枪崩了他,还剖腹取出了他的肝脏。事毕,他把这肝脏带到他的相好家,叫她抄一只小菜。这个风骚的女人还以为是他从市场上买来的猪肝,于是就兴高采烈地为他做起一盆抄“猪肝”来。当他们两人津津有味地品尝这道“猪肝”时,陈兴为笑眯眯问她,今天的“猪肝”好吃吗?她饶有兴趣地回答道,好吃,好吃,比往日的猪肝好吃。陈兴为极为得意地告诉她,今天是人的肝脏嘛,自然比猪肝好吃罗。她以为他是与她开玩笑,还与他撒起娇来。他知道她还是不相信的,于是就认真地告诉她,这确实是人的肝脏,而且是她丈夫的肝脏,今后他们可以做永久夫妻了,再也听不到他罗哩罗嗉的话了。她听后脸色吓得雪白,她才明白陈兴为不是与她开玩笑,他是一个容不得说他半句坏话的人。她想到刚才吃下去确是她丈夫的肝脏时,就情不自禁地呕吐起来……

陈兴为觉得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因为一个血淋淋的人躺在路上就必然会引来许多围观的人。他决定立即离开此地不是怕承担什么责任或者说是怕败坏什么名声,对于他来说,杀一个人只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与那些平头百姓去“纠缠”。于是,他就与赵自成说,我们还是走吧,等会儿路过的人看见了,他们自然会“误会”我的一番“好心”,他们肯定会把我想把他“脱离苦海”说成是“无缘无故地杀人”的。我们不与这些老百姓一般见识,还是起身赶路吧,你不是想要我快点去完成这件重要的任务吗。赵自成在心里自然不会同意他的这种说法,但在表面上还是很顺从地听从他。于是,他们俩人就起身匆忙赶路。

 

                                  

 

陈兴为出身一个贫苦的渔民人家。他的父亲陈友根给林平安家捕鱼。本来嘛,他们家的日子应当还是比较好过的,因为在靖海乡捕大黄鱼这行业的收入还可以的。因为这里是全国四大渔场之一,在每年的春汛期间,大量的大黄鱼群都要到这里来产卵。在靖海乡的渔村,捕大黄鱼都用大约二十来吨的“独捞船”去捕捞,采用单船的围网作业,船上有十来个人,从“老大”到“雇打网”(即学徒)都有不同的分工。在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一般都能捕到一万多斤的大黄鱼,最高的甚至可以达到三万多斤,收益颇丰。渔汛结束后就分红,资方(渔船和渔网)和船上的十来个渔民,按照渔船与渔网的股份及船上渔民的不同底分共同参加分配。从现代的经济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恐怕是历史上最早又是最原始的“股份合作制”。分配比例是按历史传统确定的,大家都心平气和,彼此之间都和谐相处,这是地处东南沿海的靖海乡特殊的历史人文景观。再说,一个渔民在这一季的收入,如果勤俭节约的话,他们在一年时间里可以吃穿不用愁,可以过安乐的日子。有些比较勤俭的人,在渔汛结束以后,还可以结伴用小船搞一些诸如流网,捕那些米鱼、鲳鱼之类的作业;也可以到海岛上去采紫菜呀,挖“靴脚”(即佛手)呀之类的话计,增加一些收入,日子可以过得滋润一些。比较贪图安逸的人则不会再去搞这些辛苦的、又要冒风冒浪的作业,在家游游荡荡地混日子。另一些人则聚众睹博,把渔汛期间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付诸东流,这些人手里的钱输光了,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就自然要动坏脑筋,构成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陈友根没有这些恶习,但嗜酒如命,他把渔汛期间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差不多要用一半化在酒钱上,所以他家的生活就比人家要拮据了。特别是他妻子患上痨病以后,还增加了一个药罐子的负担,他家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他只好向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去借钱。渔汛过了,就没有挣钱的机会,自然也就无力还债。只有借钱,没钱还债,他就不好意思再向亲朋好友那里去借了,于是他只好厚着脸皮到东翁林平安老板那里再去借,林平安倒是有求必应的,而且总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像其他有钱人那样瞧不起穷人的脸色。向人家借钱总是要还的,一味向人家借钱总不是长久之计。陈友根虽然穷,但还有一点骨气的,他觉得自己不能去当被人瞧不起的“癞皮狗”。再说,即使你再厚着脸皮去借,人家还不一定再借给你了,常言道,穷孔摁不满啊。在无奈之下,他竟想出了一个坏点子:他决定去“偷捕”(偷涨捕网里的鱼)。

靖海乡外围岛屿有一种叫做涨捕网的作业,就是在潮流湍急的地方打下桩头,井字架状的四根毛竹用缆绳系在这个桩头上,像漏斗状的涨捕网缚在井字架上。当潮水开始涨落时,潮流自然就渐渐湍急起来,漏斗状的网具就随着潮流把浮在水面上的井字架状的毛竹拖成垂直方向,像张开一个大口朝着潮流,海水里的鱼、虾、蟹也就自然而然地随着潮水而流进了捕网,成为渔民的猎物,渔民只要在潮流开始缓慢时,就可驾驶一只小船到涨捕网处把网里的鱼虾捞上来。所以平时不用守在捕网边,只要在恰当的潮时去一次就可以了。由于平时没有人在捕网边守着,这就给心术不正之人钻孔子的机会,他们就顺手牵羊地私自捞取捕网里的鱼,这就叫“偷捕”。

常言道,家寒起盗心。陈友根至所以会动出如此的坏主意,其实是出于无奈,在他的一生中,可从来没有偷过人家的东西。没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动出如此坏脑筋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偷捕”是要冒风险的,如果当场被捕网主捉住的话,是要被“祭捕”(活活地被淹死)的。不过,他侥幸地想,“偷捕”者被“祭捕”毕竟是极少数,虽然在去年听说过有人被“祭捕”,但毕竟是几年里才发生一次的稀罕事,而“偷捕”则是几乎每月都要发生好几起的常事啊。我偶然地去偷一次“捕”,难道偏偏会被人捉住?被捉住以后偏偏会被“祭捕”?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哪!我哪会有这样的晦气呢?要做成一件事,哪有不冒一点风险的?如果干得顺利,一个晚上功夫就能有百十来斤的鱼虾到手,岂不可以解决一些紧迫的问题?这样的风险我还是要去冒一冒的。于是他就下定了决心。

在一天夜里,他向他老婆打了一个不明不白的招呼以后,他就决定去“偷捕”了。他搞来一只小舢舨,乘着夜幕离开港湾,准备驶到几十里外的一个名叫六屿岛的地方去“偷捕”。因为,一来是他对此地的水路十分熟悉,二来是他知道该地的涨捕网相当普遍,产量也相当高。

这是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海面上有三四级风,银白色的浪花在夜幕中时隐时现地炫耀着,在这略带一些阴森气氛的黑夜中又增加了一些恐怖的色彩。陈友根可不怕这些气氛,这样的夜晚,对于他这样长期在风里滚、浪里钻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了。他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小船,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山影,聚精会神地搜索着前方的目标。当一个熟悉的山影出现时,他反而有些紧张,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毕竟是在做贼,要去偷人家的东西呀。尤其使他担忧的是被人捉住“祭捕”,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祭捕”是一种古老的、最残忍的极其野蛮的惩罚方式,其目的是用极具威慑力的严酷处罚来防止“偷捕”行为的发生。而事实上,也正是由于这种历史上传统的方式,才使这种极为方便的“偷捕”行为得以有效地阻止。但是,世上总是有一些人敢冒天下大不韪的,否则那会时有地发生“祭捕”的事呢,而今天的陈友根就是其中的一个。

当陈友根想到有可能被人“祭捕”的危险时,就不禁心惊肉跳。如果真的遇到这样厄运的话,那就真的太惨了,家里有一个患病的妻子,还要一个十多岁的儿子,叫他们怎么活下去呢?他想到这里,手握着的舵柄就情不自禁地发生了转向,他犹豫不决了。片刻后,他觉得自己怎么能这样胆小怕事呢,这次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他不相信自己会遇到如此的厄运。于是,他又握着舵柄改变方向,调转船头又向既定的方向驶去了……

他终于到了六屿岛的涨捕网的地方,此时大概是五更辰光,离天亮还有个把钟头,潮水也正好涨缓了,正是解网袋的好时机。为小心起见,他仔细地张望一下周围确实没有什么船影后就动手捞起捕网的袋筒,然后解开筒底的系绳,网袋里的几十斤的鱼虾就刷地倒了出来,在船舱里蹦蹦跳跳的,煞是好看,他顿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于是他又连续倒了几个网袋,觉得已有百十来斤,差不多了,于是就准备起身返航。谁知就在此时,他才发现周围已有二只船向他靠拢,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呢!大难已经临头,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这二只船像虎狼般冲了过来,二只船上有七八个彪形大汉,脸色都狰狞可怕,而且手里都握着鱼叉或撑杆,当他们靠近陈友根的舢舨时就猛扑过来,用撑杆劈头劈脑地、像雨点地落了下来,陈友根马上就被打得昏了过去……

待陈友根苏醒过来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动弹不得,而且是被绑在涨捕网的毛竹上了。他意识到,自己这下子真的要被人“祭捕”了!他看到这些人都狞笑地望着他,个个都流露出洋洋得意又幸灾乐祸的神色。有一个彪形大汉阴森森地对陈友根冷笑道:“这下了你可以尝尝偷捕的滋味了!”

陈友根本来还想向他们求铙,可怜他家中还有一个患病的妻子和一个十多岁的儿子,他也是迫不得已才来偷捕的,原谅他一次吧。但看到这些人个个都是凶狠可怕的样子,即使好话讲尽也是无济于事的,还是横下一条心等死吧。做一个求饶不成的软骨头,还不如做一条视死如归的硬汉子!不过,当他想到自己即将要离开人世时,就想到自己一生从无体贴过他的妻子,而她却一生为全家人操劳而得了这个可怕的痨病;还有这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他怎么能抛开他们而去呢?想到这里,心头顿时拥上一阵痛楚,揪心般地难过,热泪自然滚滚地流了出来。就在他悔恨莫及的时候,潮水渐渐地湍急起来,网具被潮水拖动后就把井字架毛竹渐渐地向垂直方向竖起,被绑底边毛竹上的陈友根自然也随着毛竹的下沉而被潮水慢慢淹没……

陈友根突然失踪,引起村里人阵阵猜疑。家中的妻子自然也焦急万分。陈友根在那天晚上虽然与她打一个不明不白的招呼,但她至今还猜不透他究竟去干什么事。不过,她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不详之感。陈兴为此时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觉得突然见不到父亲好像有点空洞洞的,但他没有担忧,认为父亲走了,过几天自然就会回来,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五六天以后忽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一个人在六屿岛被“祭捕”了!人们在猜测:这个被“祭捕”的人是不是陈友根啊?就在这个消息传出后第二天,靖海乡的一个渔民在流网作业时发现陈友根的尸体,并把他带回到沙滩上放着。陈兴为母子俩闻讯后立即赶到沙滩,当看到陈友根睁着圆大的双目时,就极度悲痛地扑上去痛哭,陈兴为看到几天前还是活生生的父亲变成了现在这个可怕的样子时,不禁惊愕万分,几乎变成了一个木头人。由于陈兴为的母亲极度悲哀和这样强烈的刺激,忽然一身痉挛,大口大口的鲜血突然喷发出来。片刻,她忽然双目紧闭,撒手人寰,跟随她丈夫而去。陈兴为面对父亲被害和母亲的突然猝死,一下子失去了双亲,心乱如麻,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孤儿时,极大的悲痛涌上心头,就不顾一切地扑到父母亲身上号啕大哭起来。围观的村民无不为之动容,大家也都情不自禁地流出了同情和怜悯的泪水……

林平安得知这个噩耗后,自然也十分同情陈友根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就主动地出钱派人去买来二口棺材,并叫几个石匠和泥水匠在山上做了一座坟墓,及时而妥善地安排了陈友根夫妇的丧事。当然,所有的费用全由他一人负责。

在陈兴为的一生中,他最刻骨铭心的一件事就是他父亲被人“祭捕”而带来家破人亡的这个怨恨,他从此变得冷漠了,而且愈来愈变得愤世嫉俗、桀骜不驯。陈兴为带着满腹仇恨地到处闯荡,浪迹天涯。他特别嫉妒憎恨富有人家,恨不得把他们都斩光杀绝。当然,林平安除外,因为,在他的心中,林平安是个有良心的有钱人……

此时正是日本投降以后不久,国民党竭尽全力与共产党在战场上殊死搏斗,再也顾不上地方上的治安。乱世出枭雄,各地烽火四起,有的拦路打劫,有的打家劫舍,群魔乱舞,各显神通。他们有的以深山为寨,有的以海岛为窝,神出鬼没地到处活动。这时,不要说穷人日子艰难,其实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地处沿海的偏僻的靖海乡,乡政府里虽然有几个背着长枪的乡丁,但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它是处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地,无法与这些亡命之徒较量,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日子。这样一来,匪帮们的胆子就更大了,他们竟敢在青天白日里闯入民宅杀人抢劫,然后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游荡,谁也奈何他不得!

陈兴为正是在这样社会环境下走上这条“绿林”的道路的,劫杀富人正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心理,也是他可以借此发泄心中愤世嫉俗的极好时机,这样求之不得的机会他能放过吗?。由于他胆大妄为、心狠手辣,他很快地被拥戴为这一帮人马的小头目。没多久,他很快地成为在十几里方圆的内的一个颇有名气的“绿林好汉”了。

 

 

赵自成与陈兴为的家庭环境不同,生活道路也全不一样,但他们最终能走到一起,可算是殊途同归。赵自成的家庭并不贫寒,虽然算不上富裕人家,但常年吃穿不愁,手头也并不拮据。他父亲名叫赵相林,是一个以“长行”为业的人。当时,社会上的一种专做中介贩运的行业,称他们为“长行”。靖海乡是一个有一千多户人家的临海渔村,由于有丰富的海洋资源的优势,所以经济比较繁荣。特别是在渔汛期间,东南沿海一带的浙闽渔船都要到这里来捕鱼。在渔汛结束时,他们自然少不了要买一些诸如布匹呀、生活日用品呀、南北货之类的东西捎带回家的。这样一来,靖海乡的商业自然就发达起来,大街上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在全县里的乡镇来说也算是颇有名气的。赵相林在年轻时就瞄准了这个商机,当机立断地做起“长行”来了。他常年奔波于宁江市与家乡的往返途中,把宁江市的百货贩运到家乡的商店来,然后再把家乡的黄鱼鲞、咸鱼之类贩运到宁江市去,这样一来二往,就自然可以赚取到一笔可观的中介费。干这种“长行”行业,虽然不会暴富,但也不会发生亏空的,算是一种比较稳定的、细水长流的生意,正是符合赵相林为人处世的目标。做人嘛,只要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就行。由于赵相林做生意一贯来讲诚信,从不偷鸡摸狗或投机取巧,所以受到广大商家客户的信赖,生意自然就比较红火,手头上的钱也就渐渐地积攒起来,生活自然过得比较滋润。

在赵相林的生活中,并不是一切都尽人意,他最大的烦恼是他的白胖胖的老伴一直没有生育,所以他们俩都感到相当寂寞,不像人家那样身前有孩子缠膝,其乐融融。赵相林的老伴为此不知奔走过多少个庙宇,祈祷观音菩萨恩赐一个儿子。说来也奇怪,不知是观音菩萨见她如此虔诚而大发慈悲还是其他的一个偶然的因素,在赵相林年过不惑之时,他老伴的肚子居然会凸起来。她分娩的时候,赵相林自然寸步不离,直到一个白胖胖的的儿子出盆时他才如释重负地开怀大笑。中年得子,赵相林自然心花怒放,心窝里像灌进了蜜糖似的。他请一个教书先生给他的宝贝儿子取一个名字:赵自成。由于是中年得子,自然就溺爱得如稀世珍宝似的。赵自成在“蜜罐”里长大,从小就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像富有人家少爷似的脾气,尽管赵相林自己一生勤俭节约,却没有把这种“因子”遗传到赵自成的身上去。由于从小就娇生惯养,赵自成长大以后就渐渐地成为一个游手好闲、到处游逛的人。当赵相林终于看到这个儿子愈来愈不成器时,已无回天之力了。赵相林心中清楚,这个儿子不但不能“养儿防老”,日后肯定还会成为累赘,他深知这是自己酿成的苦果。现在木已成舟,他只能在心底里叹息:子不教,父之过啊。进入青少年以后的赵自成,喜欢与富家子弟结伴,花钱自然就相当大方,这使得赵相林左右为难。不给他钱嘛,父子关系僵化不说,还有失于他在社会上的面子,这是万万不可以的;给他有求必应嘛,他多年积攒起来的钱将很快地被他花光,他家能与有船有田那样的大户人家去攀比吗?更加使赵相林揪心的是这几年的“长行”生意不好做了。由于社会动乱,物价飞涨,国民政府发行的“金圆券”纸币贬值的速度不是像飞机的往机场正常降落的那样下滑,而是像飞机出事后从高空坠落,简直叫人心惊胆颤。靖海乡有户人家因急需卖了自家的一艘独捞船,由于因故耽搁了三天时间,本来可算是一笔“巨款”,此刻却只落得仅能买到十只青花大碗的价值了。一气之下,他含恨地抱着这包“金圆券”纸币投海自杀了。在这种情况下,哪个商店老板还敢去进货呢,途中耽搁几天,可买一条牛的钱却买不回一只狗了。他们宁可把店铺关闭,或者“半开门”地用大米来换货的“以货易货”的小笔生意,绝对不敢拿大笔现款冒险去进货,免得掉进“一只船钱去买十只大碗”的陷阱。后来不知哪个聪明人用清末民初的银元来代替“金圆券”纸币购物,竟一下子流行起来,人们纷纷从地窖里藏匿的银元挖出来当作纸币使用,于是银元就马上显得显赫起来。随着银元的咣当咣当的响声,“大清光绪”、“大清宣统”和“袁大头像”等各种银元又纷纷回到人间,作为分币使用的、板面上铸有“光绪三十六年”、“宣统三年”等字样的各种铜板也同时登场,老百姓似乎进入了“时光隧道”,重回半个世纪前的社会,重新体验一回做光绪皇帝、宣统皇帝、袁世凯的子民的滋味……

赵相林此时还感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样年富力强,已到了近六十岁的人了,许多事情已力不从心,要想干也干不成了,嗨,岁月不饶人哪。他整天无事可做,只得在家闲着,唉声叹气地过日子。他不无担忧地问自己,这样坐吃山空的日子能维持多久啊?他内心惶惑惶恐!他想,要是儿子能争气一些,谋一个正当的职业,挣些钱来补充一下,那我们家的日子就不必担忧了。

他忽然想起这个讨债儿子已经有好几天不见人影了,他会不会跟着一帮不务正业之徒到处乱窜呢,万一掉进了盗贼这伙,那这个儿子就真的完了,我家也真的罪孽深重了。现在这种社会乱哄哄的局面,什么样的情况都会发生的。他真的担心起来,于是他就连忙喊叫老伴,问问她是否知道儿子的情况。老伴在灶间里收拾,闻声就去了出来:有啥要紧事啊,喊得惊天动地似的?

当她听了她丈夫说出的担忧后,觉得有点好笑,你真是庸人自忧啊。她知道,她这个宝贝儿子在前几天曾与她说起过,他正在跟随着伊耀明和林平安共同筹办的约请一个相当有名气的越剧团到靖海乡来演戏,据说这个剧团中有一个相当有名气的、“挂锦牌”的名角十分抢眼,所以这个越剧团身价百倍,许多地方都在争夺呢。伊耀明是靖海乡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区队长,同时又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一个名门公子,也算是靖海乡的一个知名人物,林平安则更不用说了,是靖海乡人人皆知的一个开明绅士。据儿子说,他们想在渔汛结束后的这个空闲时节,包一个剧团来到这里演出,一来可以满足老百姓在空闲辰光想看戏的欲望,二来也可以赚到一笔可观的外快,何乐而不为呢?她以为,她儿子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在一起做事,不是很光彩吗?这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过,她知道老头子要常常唠叨他,所以父子关系不好,前几天还吵嘴过几句,所以她儿子嘟着气不与老头子通气,这也难怪老伴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自然会产生怀疑,这也是为他好嘛,哪个父母会不关心自己的孩子呢。

赵相林听了老伴的一席话后,心中的疙瘩也就慢慢地解了开来。

 

                                 

 

承揽一个剧团来演戏最初是伊耀明想出来的,后来他觉得自己一个人负责此事有点身单力薄,万一遇到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觉得还是再邀请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加盟会更妥善。他经过深入考虑和排摸以后,觉得林平安最合适。林平安在社会上名声极佳,在乡内很有影响力,邀他入盟肯定有利于开展工作。林平安是他的少年朋友,彼此之间的往来又十分密切。记得早几年他曾经多次动员林平安加入三青团,但林平安是个一直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故被他婉转地谢绝了,不过他们仍然是好朋友。承揽剧团演戏是一项社会共享活动,与政治无关,他总不至于会拒绝吧?伊耀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林平安家。他们坐定以后,伊耀明就将他心中的意图全盘托出,看看他的态度如何。林平安听了以后,稍稍地思考了一下以后就表示同意入盟合作,他对伊耀明说,现在正是空闲时间,而今年渔汛的“海水”(即捕鱼的收获量)又很好,渔民手头上有一些余钱,让他们到城隍庙里去看看戏,实在也是一个好办法,总比他们拿着钱去“纳花会”(当时流行的一种“赌博彩”)好呀。不过,我觉得你应该要考虑到城隍庙的场地使用费,因为我们的演出是收费赢利性质,与庙会义演性质完全不同,依我看,付出一点钱不但是应该的,而且有利于日后开展工作,免得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说闲话,不知老弟看法如何?

伊耀明听了林平安的一席话后,认为他做事考虑得十分周到,就不假思索地表态:“你老兄把前因后果的事情都想到了,我哪会有不同意之理?”

林平安坦诚地对伊耀明说,我提出要付场地费其实也是考虑到城隍庙已经有点破败了。前几年,负责城隍庙事务的兰盟会曾向我提出,希望我能带头捐出一些钱,以此带动村民募捐,把城隍庙的后殿修缮过一次,使殿内坐着的城隍爷好安静一些了。后来,后殿是修好了,但大门上的前楼及相邻的戏台因资金不足未能得到修理,屋上的瓦片已被台风刮得相当凌乱,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有几根椽子已经烂掉了,如果现在再不修缮的话,说不定以后大梁都会塌下来的,这早已成为兰盟会的一块心病了。如今我们要在城隍庙里演戏,如果能在票房抽出一定的份额的钱作为修缮资金,我想兰盟会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演出,这无论对于哪方面来说都是会赞赏的,你说是吗?

“这我倒是没有想过。这是一件公益事业,就是多抽出一些钱来是完全应该的。”伊耀明十分豪爽地说。

“你同意我这个方案的话,就应该与兰盟会说一声,就算是一个正式的约定了。另外,既然大家入盟了,就要共担风险,赚钱自然大家分红,亏本了也自然要大家分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如果演戏赚钱的话,我不想拿这份“红利”,就算做一件善事吧,把这笔钱捐给城隍庙作修理费算了。说实话,我实在也不等这些钱用。”林平安笑嘻嘻地说。

“你真是一个大善人啊。”伊耀明出自真心地佩服,“我看就这样办吧。”

精艺越剧团在靖海乡演出了几天后就立刻轰动了,戏迷们被“挂锦牌”的旦角肖月桂的风姿折服了,几乎到了如痴如迷的程度。不管是她妩媚动人的神态,还是她的清纯而圆滑的唱腔以及那多姿多彩的戏剧肢体语言,无不令人陶醉。难怪人们在饭后茶余,或在晚上庭院乘凉,几乎都对肖月桂谈论得津津乐道、兴味盎然。不要说是在夜晚场,就是在白天场演出,城隍庙里均被挤得人满为患。尽管在演出不久后戏票价适度上涨,但还是减退不了人们对看戏的狂热。城隍庙里人头攒动,盛况空前,不知几年没有热闹过了。

由于演戏出现火爆场面,票房、门岗、剧场杂务等工作人员自然也要相应地增加,伊耀明麾下为数众多的三青团员都派上用场。他把十多个三青团骨干都调到剧场中来维持秩序,以防居心不良之徒乘机倒蛋、寻衅闹事。在伊耀明的心中,赵自成是个头脑机灵,善于交际而又会随机应变的人,所以一开始就把他安排在剧务方面的工作,主要是与剧团人员打交道,处理一些与剧团有关的一些事务。如安排剧团人员食宿呀、确定每天的演出节目呀、领发剧团人员饷银呀,解决剧团人员提出来的一些问题等等。这个安排是赵自成求之不得的,他是一个戏迷,他早就向往与剧团的演员零距离接触,现在他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了。自剧团演出以来,赵自成就被肖月桂迷住了。说来也难怪,对于赵自成这样一个既是戏迷又是情窦初开的青年人来说,是经不住被肖月桂在舞台上婀娜多姿、在舞台下风情万种的如此迷人的诱惑,他的魂魄早就被肖月桂搅得不能自持了。

说来也奇怪,赵自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演员天赋,无论哪种戏曲,只要他听上几篇,就能唱得有板有眼,而且是一点儿也不会走调;无论哪个戏中的角色,只要让他专心致志地看上几篇,他就马上会摹仿得惟妙惟肖,令人叫绝。他现在遇到如此良机,自然就不会错过。只要剧团有空闲时间,他就要拜肖月桂为师傅,教他演戏的常步手势。稍有眉毛后,就提出并要与她搭配演戏,并要求肖月桂扮演祝英台,他自己当然是扮演梁山伯了。肖月桂看着他对演戏如此着迷,同时觉得与他搞好关系没有什么坏处,就热心地对他讲解演戏的要领及有关基本功。由于赵自成有出众的演员天赋,几个回合下来,他很快地进入了角色,连肖月桂都感到有点吃惊,这个人真是一块演戏的坯子!不到半个月功夫,他与肖月桂搭档演的梁祝“十八相送”已经具备能上台演出的水准。这样,他就向伊耀明提出让他与肖月桂来演一出“插加戏”。伊耀明考虑到,让赵自成上台演戏没有什么坏处,一来可以活跃一下剧场的气氛,二来也可了却赵自成的一个心愿,这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就同意他与肖月桂加演一段“插戏”,这段插戏自然是赵自成的拿手好戏:梁祝“十八相送”。

演出那天,当人们得知赵自成要与肖月桂一起演戏,自然都感到十分新奇,都想目睹这个有点离奇色彩的“演员”的风采,所以那天看戏的人就特别多了。

……

“梁兄呀,你快快与我一起来拜堂。”肖月桂情深意长地、戏谑而多情地拉着  赵自成的衣袖。

“贤妹呀,你说话儿真荒唐,两个男子怎拜堂?”赵自成甩开肖月桂拉着他的衣袖,无奈地唱道。

“梁兄呀,你真是一只呆头鹅!”肖月桂又一次地戏弄他一番。

……

台下观众看了赵自成与肖月桂如此绝妙的表演,立时轰动起来,并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好!好!”喝彩声。

……

由于赵自成与肖月桂有如此的零距离接触,内心里充满着对肖月桂的好奇和爱慕,并由此而产生了对肖月桂想入非非的状态。对于多年混迹于江湖的肖月桂来说,看到赵自成对她那种情意绵绵的眼神,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她知道赵自成对她已经到了“渴望已极”的地步了。她心中完全明白,赵自成对她狂热的追求,并不是出自“爱情”,而仅仅是一种性的欲望而已。就当时的社会情况而言,除了在城市里的人以外,对于农村的老百姓来说,在他们的脑子里是没有什么“爱情”概念的,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是一个“性”字。在解放前,农村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到过“恋爱”和“爱情”这两个词句,他们的婚姻都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实现的。在结婚之前,男女双方彼此之间都是从不相识,只是在结婚那天的洞房之夜才识“庐山真面目”。可见,夫妻之间的感情纽带是因“性”而产生,靠“性”来维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虽然不懂什么“爱情”,但都有强烈的对异性的爱慕之情和想与异性“苟合”的强烈欲望,这是一种人性的本能需求,赵自成自然不能例外。肖月桂与赵自成的年龄(相差十岁)不同,人生经历也不同,两个人对这个问题所持的态度自然是不相同的。她是一个戏子,而且是一个女戏子。在旧社会里,妇女是男人的附属品,是受压迫对象,没有做人最起码的权利。而戏子是当时被人最瞧不起的一种职业群体,女戏子当然是“女人”中的“女人”了,其社会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简直与娼妓的地位相差无几。如果肖月桂不是一个“挂锦牌”的名角,世上还有哪一个人会看得起她?正因为如此,男人只会玩弄女戏子,绝对不会娶女戏子当老婆的。赵自成如此“想”她,自然也不是想娶她。她深知,女戏子是最容易受人欺凌的一个群体,在她十多年的戏子生涯里,被人蹂躏还少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还有那些地痞流氓和无赖,只要一旦被他们看上,她的厄运就要降临,她就会像路边草一样地被这些人糟蹋。她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她只能忍气吞声,强忍着被人折磨的痛楚而受尽摧残。至于眼前这个赵自成,倒是没有什么欺凌她的意图,只可能是出于对一个陌生的名角的喜爱,也可能有一点出于神秘感的新奇,完全可以推测,其目的既简单又直观,他只想满足一个强烈的欲望而已,只要他满足了这个欲望,他也就不会再像现在那样神魂颠倒了。她觉得他还有一个“可贵”之处,这就是他一直保留着“规规矩矩”的一付君子模样,没有对她动手动脚,更不会像地痞流氓那样不容分说地霸占她,也没有像无赖那样缠绕不休。想到这里,她竟有点怜悯起他起来了。对于她来说,她如果满足了赵自成的这一欲望,也谈不上有什么损失,只不过在她的“记录”里增加了一个“次数”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与赵自成的相逢与相知,也可算是萍水相逢的露水朋友,也可算是一种缘分吧。既然如此,那就随缘吧。所以,当她看到赵自成对她那种迫不急待和跃跃欲试的眼神时,她没有对他产生反感,只是采取回避态度。她不会向他传送秋波,有意去纵容他,做这种事,一定要待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才妥善。

说真的,赵自成对肖月桂追求已经到了渴望已极的地步。在他眼光里,肖月桂不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戏子,简直是一个像天仙一般的美女,如能得到她,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艳福与快慰。当然,正如肖月桂对他的估计那样,他没有想娶她为妻的打算,他所渴望的仅是想与她“交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与一个女子“交欢”过,尽管他一直想与女人“交欢”,只是没有机会遇到过一个可以与他“交欢”的女人。

在一天晚上演戏结束以后,他安排了剧团的夜宵。本来,他给她们安排了夜宵以后,他在当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他就可以回家去休息了,但他却没有回家,他竟鬼使神差地想与肖月桂“谈谈心”。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说不定会达到向往已久的“梦想”……

肖月桂有一间小小的单人卧室,这是名角的一个特殊待遇,其他有人都是三五个人并一间小房子或者是十多个人挤在一起打地铺的。肖月桂吃好夜宵以后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收拾停当以后,就准备休息,因为演出实在是太累了。正当她要关灯之时,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她只好去开门。赵自成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袋水果。肖月桂随手关上了门后端来了一条凳子,客气地请赵自成入座。肖月桂此时心中有数,这么晚了,赵自成还要到她房间里来,而且还带来一袋水果,其用意就不言自明了,但她还是装着毫不介意的样子,她平静地说,有啥贵事啊,还破费买水果来。

赵自成仍然笑嘻嘻地说,没有事情就不能到你的房间里来坐坐啦,你们辛辛苦苦地演了一个晚上的戏,我就不能来慰劳慰劳?

肖月桂也故意装得感激的样子:“你真是一个有心人啊!”

“哪里,哪里,一点小意思嘛。”赵自成也客气一番。

他们客套了一阵子,赵自成显然是无话找话,明显是赖着不走的样子。肖月桂看透了他的心思,看来一时是赶不走他的,只好敷衍着他。这样过了大约大半个钟头以后,赵自成有点忍不住了,就用色糊糊的眼神盯着肖月桂。肖月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故意装着懵懂地问赵自成:“你做啥呀,你这样目不转睛地看我,我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欢喜你!”赵自成情不自禁地道出心中的实情。

“你欢喜我?你欢喜我什么呀?”肖月桂明知故问。

“我当然欢喜你这个人!”赵自成的脸红了起来。

“啊呀,你这个呆子,我可是比你大十多岁的人哪,有什么可值得你欢喜的?”肖月桂故意撒起娇来。

“不管大几岁,我都欢喜!”赵自成执拗地回答。接着,赵自成就一把地抱住肖月桂,而且不容分说地抱到床边。肖月桂半推半就地依随着他,她觉得今天如不依从他的愿望,他就会像狮子一般地发怒,这显然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也绝对没有必要这样去做,还是顺水推舟地了却他这个向往已久的心愿吧。她主动地解开衣衫,随赵自成摆布……

赵自成真的是一个处男,完全不懂得“交欢”的要领,动作粗野,却找不到该找的地方。肖月桂看到他是一个处男,心中不免产生一丝惊喜,看来此举并不“吃亏”,似乎的一种“赢”的感觉,但她还是要故意捉弄他一番,让他在她的身上乱撞乱钻一阵子再说。

“看来你还是一个处男罗。”肖月桂故意提醒他一句。

“你是我第一个女人。”赵自成气喘喘地一面回答一面仍然不肯放松。肖月桂看不下去了,就成全了他,她用二个手指轻轻地“导航”了一下,赵自成就很快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伊耀明和林平安都感到十分欣喜,因为他们承揽剧团演戏所取得的成效真是有点出乎意料,村民们看戏的热情如此高涨真是当初所没有估计到的,他们自然得到了丰厚回报。赵自成自然也干得十分卖力,因为他得到了与人别同样的好处以外,还额外地得到了一份肖月桂的柔情。伊耀明和林平安他们原本打算演一个月的计划自然要延续下去,这对于赵自成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就他的主观的愿望而言,最好能够能长久地演下去。

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伊耀明和林平安他们踌躇满志之时,半路上竟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村里有一个名叫马桂山的人。此人在当地来说,也可算是一个有名的游荡子弟,耍无赖、耍流氓、调戏妇女,无恶不作。这两年,他还伙同一帮人,搞起“纳花会”这个具有恶性赌博性质的“彩业”来,从中欺诈盘剥老百姓。他父亲马世通是一个有名的“地头蛇”。早几年,他仗着与驻守在靖海乡的水警队长有过“结拜兄弟”的关系,就为虎作伥,强横霸道,欺诈百姓。马世通的家产在乡里算不上大户人家,但活得却比一般大户人家阔气。他的主要行业是“踏鲜船”。其实,在靖海乡里干“踏鲜船”这行当的有二十几个,但别人却没有活得像他那样滋润。所谓“踏鲜船”这行当,说得简单点就是一个“中介人”角色。在渔汛时,这里云集着众多的来自商埠的冰鲜船,把这里的大黄鱼收购后运到大城市去卖。这些外地的冰鲜船都需要当地的一个“中介人”来帮忙,否则就很难做做生意。一来由于人地生疏,渔民不认识冰鲜船上的老板,渔民不会轻易地把黄鱼卖给他。如果有一个当地人站在冰鲜船上招徕,渔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有一种信任感,自然就容易做成交易;二来是出于经济上安全等原因,这些冰鲜船带来的现金一般都不充裕,大多数的应付鱼款要等到鲜鱼运到城市商场里去出卖后才能把钱汇来,这样就需要有一个稍有一点名气的当地人来担保,否则渔民就不会把鱼卖给他们的。“踏鲜船”就是担当这个“中介人”和“担保人”的角色。这个“游戏规则”是在这样特定的条件下形成的,一直沿用至今。马世通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他自从干这个行当起,就不得不遵守这个“游戏规则”,否则就保不住这个饭碗。近几年的世道大乱,今年料不到明年要发生的事不说,就是明天后天的事也难以预料。于是他就动起坏脑筋来。他想,如今天下大乱,朝不保夕,谁能保证明年不发生天翻地覆的事情?谁能肯定明年能照常地做冰鲜船的生意?说不定解放军的炮声一响,大家都逃难去了,性命都难保了,谁还顾得着那些冰鲜船还欠着的鱼款?他何不将冰鲜船已经汇过来的鱼款吞没了一些?直真是不吞白不吞呀!如果有人前来讨债,就推说还没有全部汇到,有谁人能说得清呢?这样,他真的干起这个男盗女娼的勾当来。对于马世通这种卑劣的行为,大家心知肚明,然而抓不住把柄,又不好当面加以反驳,只能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大家都奈何他不得,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水警队长的把兄弟呢,谁敢去鸡蛋碰石头!

自从伊耀明他们请来越剧团在城隍庙演出以后,马桂山搞的“纳花会”的生意突然惨淡了,原来参与“纳花会”的人中的大多数被吸引到城隍庙里看戏去了。马桂山自然对此咬牙切齿,他难道能容忍伊耀明夺走他的生意?他难道能吞下这口气吗?

有天下午,在剧团演戏还没有开演前,马桂山带了一帮人马来到城隍庙来寻衅闹事。马桂山一马当先,狠狠推开门岗的收票人:“滚开,滚开,城隍庙是众家地方,谁不好进来看戏?你们收啥个子票啊?”两个站门岗人自然不让他进去,于是就推撞起来。马桂山就挥起拳头,狠命地往一个门岗人员的额头上打去,这人立时被马桂山打得头破血流,满面鲜血,十分怕人,顿时秩序大乱。赵自成闻声到大门一看,见状不妙,立刻叫肖月桂等几个年轻演员赶快躲避一下,接着就派人去唤伊耀明,叫他马上赶到剧场来。

不多时,伊耀明带着十多个人气呼呼地赶到城隍庙前,与马桂山等人对阵起来。

伊耀明不怕马桂山,因为他有自己的雄厚势力,在他的手下有上百员的三青团人马。他义正词严地质问马桂山:“你凭什么理由到这里来看白戏?你捣什么乱啊!”

“城隍庙是众家地方,谁不好到这里来看戏?你凭什么资格把剧团搞到这里来演戏赚钱?”马桂山当然不会买伊耀明的账,眼睛睁得滚圆地、虎视眈眈地对伊耀明说。

“我们在这里演戏已经同兰盟会订立过协议,我们按规定付出场地演出费,你不信可以去问一问兰盟会呀。你算老几?我们在这里演出,难道还要经过你同意不成?真是岂有此理!”伊耀明色声俱厉地驳斥马桂山。

“那你们把兰盟会的会长叫来,鬼才会相信你们这些话!”马桂山当然不会认输。

“那你们要怎样?存心是要捣蛋不成?”伊耀明怒不可抑地用手指对着马桂山的鼻子。

“你想打人?”马桂山用手拨开伊耀明的手指。

伊耀明的手被马桂山拨开后,他胸中的怒气油然而生,他愤怒地抡起拳头朝马桂山的头上打去。马桂山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迅速回击伊耀明,一场混战就此拉开战幕,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幸好有很多的观众看不惯马桂山这帮人的无理取闹,纷纷加入伊耀明的行列,马桂山这帮人虽然是打架好手,但在众人乱拳围攻之下,只得节节败退……

当天的演出自然演不成了。城隍庙里被搅得满目狼籍,剧团的演员被吓得浑身哆嗦。赵自成安抚演员们不要害怕,他们会马上平息这次事态的。

为了对付马桂山的挑衅,伊耀明和赵自成等几个人在林平安家聚集,讨论对策。大家都认为,马桂山这次虽然被打败,但他们绝对不会从此罢休,今后一定要卷土重来,如不彻底地压住马桂山的嚣张气焰,戏是肯定不能继续演下去了,我们得一定要想出一个制服马桂山的办法来。对于赵自成来说,他恨不得立刻将马桂山置于死地。他不但恨马桂山捣乱致使剧团停演,而且更担心马桂山此后必然要看上肖月桂,这个流氓调戏妇女、强奸民女的事件还少吗?所以他比在座的几个人都更加着急地想制服马桂山。

沉默了一阵子后,赵自成忽然想到了一个“以恶制恶”的谋略点子,就是想借用陈兴为的威力来恐吓他、制服他。

伊耀明听了赵自成的话后,觉得这也不失是一个良策。对于他来说,因剧团停演而少赚几个钱倒是并不十分在乎,而是咽不下这口气。他身为堂堂的三青团的区队长岂能遭受马桂山这个无赖的欺凌?他如果不想出办法来制服马桂山,那他今后如何开展工作,那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他刚才听了赵自成说的这个“策略”很感兴趣,于是他就问赵自成,你说说看,用什么样的办法能把陈兴为请来?他能为我们出力吗?

“我们不妨可以请他入股。他有利可图,为什么不会来?”赵自成从容地回答,“再说啦,陈兴为这个人虽然无法无天,但他有仗义之心。据我所知,他向来看不惯马世通这一家人。”

林平安本来是一个息事宁人之人,但对于马桂山这次无故地来寻衅闹事却确实有点气愤,更何况,他觉得马世通这个人实在太没有仁义道德了,怎么连渔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也敢独吞呢?他家也有渔船,自然也有大黄鱼卖给他“踏”的冰鲜船,也当然有一笔渔款被他吞去了,害得他在渔汛结束结账时无法兑现,这个人真有点可恨。每当想起此事,他心中就相当懊恼。刚才听了大家意见以后,觉得借助于陈兴为来压制马桂山这倒也是一个可行的策略。他忽然想起,有的地方搞这样的演出,为了防止地方上的无赖捣乱,也是借用类似这样的手段来维持秩序的。他曾经对陈友根一家关系不错,陈兴为当时虽然年轻,但还是记得这些往事的。从以往的他与陈兴为偶然路遇时,陈兴为对他总是笑嘻嘻的,看来陈兴为对他还是有一点感恩之情的。不过,他觉得陈兴为这人做起事来从来不计后果的,他杀一个人是芝麻大小的事,他如果把马桂山杀了,就要犯了人命案子,他和伊耀明就难脱干系了。所以,他认为一定要把这件事事先讲清楚,免得日后闯祸。于是,他就向大家提出这件事,务必要引起注意为妥。最后,大家商定由赵自成去找陈兴为,用林平安的名义去请陈兴为来入股,要向他说明事件的来龙去脉。大家一致认为,对付马桂山这样一帮无赖,对陈兴为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赵自成果然很快地找到了陈兴为,这就是前面说到的赵自成与陈兴为坐在大树下休息时的情景。陈兴为听了赵自成说的叙述后,同意入股,并同意给马桂山一点颜色看看。

 

 

剧团的演出停了一天,今天又开始了。村民看戏的热情不因昨天马桂山的闹事而减退,因为他们相信那个马桂山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大家都看到这个马桂山在众人斥责下退却了,今天自然就不会再来寻衅了。其实,马桂山这人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今天,他又约了更多的弟兄们要前来决一雌雄,不弄它一个鱼死网破是绝对不会甘心的。马桂山趾高气扬地、大摇大摆地朝城隍庙走来,还不时地与弟兄们交头接耳一番,显得万分地得意的样子。

伊耀明这边当然早已作好了准备,知道这个马桂山肯定还要前来闹事的。他也安排了为数众多的三青团员等候在庙大门的里边,严阵以待地等待马桂山来临。戏迷们照常进场看戏,秩序井然。根据事先商量好的安排,陈兴为暂时地在门边的一间小屋里静观,不在门前露面,在马桂山动手时再突然出来,给马桂山来一个下马威。如果事前让马桂山看到陈兴为的话,马桂山肯定不敢动手,自然就没有“戏”了。

马桂山这帮人马大摇大摆地走到城隍庙的大门前时,看到伊耀明在门口站着,就肆无忌惮地对伊耀明说:“咋啦?看样子还是不让我们进去看戏?”

“要看戏就得去买票!”伊耀明理直气壮、不动声色地回答他。

“买票?今天我的弟兄们不但要看白戏,老子还要和肖月桂睡觉!再说啦,我们哪还有钱买票啊!‘纳花会’的人全被你们哄过来看戏了,老子的行当都被你们搞垮了,你们舒服了不是?”马桂山怒气冲冲地吼叫道。

赵自成听到马桂山说要与肖月桂睡觉时,心里就紧张起来,但当他看到有陈兴为在身旁时,心中就安定了。他想,幸亏把陈兴为找来,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你这人讲话怎么如此不讲道理?谁欢喜去‘纳花会’还是欢喜去看戏,那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事情,我又没有去拉他们过来看戏的,这是岂有此理!”伊耀明毫不客气地回敬他。

“我开‘花会’在前,你揽剧团演戏在后。如果没有你们在这里演戏,我们‘纳花会’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看戏呀?”

“照你这样说,只要你在搞‘纳花会’,人家就不能再搞别的什么行当了?”

马桂山自知理亏,说不过伊耀明,就不再与他多费口舌,于是就对他的弟兄们说,我们不与他们争执了,我们还是进去看戏吧。说完,他就一挥手叫大家进去。但是被伊耀明他们拦住了,于是又发生了碰撞。就在此时,陈兴为不失时机地走了出来,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并大喝一声:谁敢再跨进一步!

马桂山看到陈兴为突然出现,不禁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到陈兴为凶狠的神色,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叫阿六的弟兄不大认识陈兴为,当然不知陈兴为的厉害,他仍然不顾陈兴为的吆喝,继续还要硬闯着。陈兴为看到此人竟敢如此不识泰山,就迅速地拔出一把匕首,朝阿六的大腿上狠狠地扎下去!顿时,阿六腿上血流如注,整个裤脚筒马上被浸透得鲜红,阿六痛得啊哟、啊哟拼命地喊叫着在地上打着滚。马桂山见此情景,才猛醒到上了伊耀明的圈套,这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如果再对阵下去,肯定吃亏不说,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于是连忙就叫几个弟兄把阿六拖起来,连滚带爬地赶紧逃离。此时,陈兴为拔出手枪,朝天砰地打了一枪,震耳欲聋的枪声吓得马桂山魂飞魄散。陈兴为乘机大声地喊道;下次谁敢再来捣乱、耽误老子的生意的话,就要当心你们的狗头!

从此,马桂山再也不敢到城隍庙的大门前来胡闹了!

 

赵自成并不因为这次打退马桂山而满足,心里总觉得如果没有彻底地将马世通父子彻底打垮、搞臭才会解恨,否则,马桂山凭着他父亲的势力还会卷土重来,肖月桂还有可能被他遭殃。他想再一次地利用陈兴为的威力去打垮马世通父子俩。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伊耀明时,却遭到伊耀明的反对。伊耀明认为,再借助陈兴为的力量去搞臭马世通父子是不可取的,因为上次是他来无理取闹,我们采取“以恶制恶”,村民们自然会拍手称快。现在如果我们主动地叫陈兴为去揍马桂山的话,这就“出师无名”了,人家肯定为认为我们是报复行为,或者是“虎狼斗”。仍然,马世通父子俩在乡村里作恶多端,渔民们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都巴不得将这他们推到海里去淹死才解恨,但我们如果利用陈兴为这个人去揍他的话,村民们也许会感到幸灾乐祸,不会像上次那样支持我们的。你说,对吗?

“那末,我们能采用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赵自成显得十分迫切。

伊耀明苦笑地说,其实,我早在考虑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何尝不想把马世通父子俩彻底打垮、搞臭呢?我现在正为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伤透脑筋呢。我想呀,我们还是与林平安那里去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再说。他也许会想出一些好办法来。我现在就到他那里去一下。

伊耀明向林平安说出了自己想再惩治马世通父子俩的想法。他不想借用陈兴为去打垮他们,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林平安听了伊耀明的话后,深入地分析各种情况后,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马世通父子在村民的心中形象极坏,他们恨在心里,但没有勇气站出来与马世通作对,主要是因为马世通有水警队长做靠山,人们不敢去惹他。马世通也正是靠这个后台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早些日子,水警队已经调防了,马世通目前已经失去了这个靠山,他的境况与此前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们何不利用现在这个大好时机,去鼓动广大渔民,同仇敌忾地对付马世通,这个“棋法”岂不是更加巧妙吗?当然,我们还得去找到一些有关马世通私自截留冰鲜船汇款的证据。这样,我们就出师有名了。不过,话要说回来,我们此举的目的是把马世通的名声搞臭,又能把欠款追回来就可以了,不一定要给他多吃一些苦头。所以我们一定要注意,绝不能把他打得不可收拾,否则以后打起官司来对我们恐怕是不利的,所以我们一定要掌握这样一个尺度为妥。

伊耀明听了林平安的话后,不禁茅塞顿开,甚为欣喜。他忽然想到把马世通“沉茅坑”(沉粪便坑)的办法最好,这岂不是弄得他“臭不可闻”了吗?他身在臭气熏天的茅坑里,难道还不想付清渔款吗?林平安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并说,就用这个办法吧。

接着,他们又作了分工,伊耀明负责与渔会的会长周风华联系,因为他们因社交关系曾有过交往,商量起来方便些。林平安负责找马世通的吞款的证据,因为他在商界里的关系密切,大家都比较信任他,能同他讲出一些有关行业里的“动态”,自然不难找不到证据。

当时的渔村里都有一个“渔会”组织,这是一个社会自发的民间组织,主要是负责解决一些渔村内部的渔船与渔船之间、渔船与渔民之间或者是渔民与渔民之间的矛盾纠纷问题。有时候,当地渔民与外地渔民发生纠纷时,往往会演变成械斗。每当发生这样的情况时,渔会的会长就要迅速召集更多的渔民投入械斗,以确保本地渔民取得胜利。所以,渔会的会长必须由一个比较有威望的、而且有组织能力的、还要能秉公办事的人来担任此职。会长由“船长年”(即船主)和渔民们公推产生,一般是由某个“船长年”来担任此职。靖海乡“渔会”的现任会长是周风华,他是一个比较年轻的“船长年”。周风华听了伊耀明的想法后,义不容辞地支持伊耀明,因为他对马世通这个人也是相当憎恨的。他作为会长,看到船长年和渔民们的利益被马世通侵害,自然记恨在心,只不过是马世通有背景,奈何不得他而已。现在出现这样的大好时机,怎么会不去搞他的道理,而且一定要把他搞得名声狼籍为止。他十分赞赏伊耀明提出的“沉毛坑”方案,认为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由周风华出面召集渔民不但名正言顺,而且富有号召力,所以行动起来相当顺利。渔民一听到要把马世通“沉茅坑”,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在恨马世通,但是只能记恨在心里,而不敢动他一根汗毛。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出气了,大家都摩拳擦掌地听候周风华的指挥,各项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为了更有把握地、干脆利索地干好这件事,周风华决定叫沙边海担任冲锋陷阵的角色,因为沙边海这人勇敢胆大而仗义,在渔民中很有威信,而且有号召力,由他带领几个弟兄直抓马世通并一举把他推入粪坑是万无一失的。

在行动开始这天,周风华亲自率领沙边海等百十个渔民,浩浩荡荡地朝马世通的家走来,此时的马世通还蒙在鼓里呢,直到沙边海等众多的渔民冲进了他家的大院时才大吃一惊。他当然毫不知情,于是就摆出一付盛气凌人的口气吆喝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莫非是要造反了不成?

沙边海愤怒地对马世通喝道:“你想得清楚点,私吞冰鲜船的款子不想解了?”

“谁吞你们的钞票了?那鱼款还没有汇过来,我难道还要用自己的钞票去填付给你们啊?你们说话可不能血口喷人哪!”马世通真是老奸巨猾,故意装出一付无奈而受委屈的样子。

“你还要想抵赖呀,我们早已拿到了证据,冰鲜船的老板早已把渔款汇给你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啊。”沙边海色声俱厉地驳斥他。

周风华不失时机地走出了人群,站在马世通的面前:“你一定要我们把证据拿出来是吗?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那个搭档的冰鲜船的老板的汇款单就在我手里!你要想看看吗?”

“你还不还渔款啊?”沙边海紧紧地逼着马世通。

众多的渔民齐声地怒吼:“他不还钱,我们就把他沉茅坑去!”

“沉茅坑去!”“沉茅坑去!”……

马世通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喊声吓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沙边海一把地抓住马世通的衣领,愤怒地喊道:“拉他沉茅坑去!”

不容马世通分辨,沙边海和他的几个弟兄手快脚快地把马世通连推带拖地拉出马家的宅门,直往南门的大茅坑冲去。众多的渔民跟随在后面蜂拥而去。南门的大茅坑离马家不远,不一会儿就把马世通推到了粪坑边。马世通原以为这帮人只是唬吓他一下而已,绝不会动真格的,所以他还存在着侥幸心理。就在此时,沙边海狠狠地把他推入粪坑,噗通一声,冲天的、刺鼻的臭气顷刻间就弥漫开来,许多人连忙用手捂住了鼻子。粪坑只有一米多深,马世通不会遭到“灭顶之灾”,胸部还露在上面。此时虽是夏天,被沉入粪坑里的马世通还是感到有些冰冷,使他更难受的还是那黑压压一片的绿头苍蝇嗡嗡地叫着在他的头上飞舞,还有那白胖胖的蛆虫往他的头颈里钻,吓得他全身发怵,他本能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站在坑边的沙边海冷笑道,只不过是臭了一点,那会死人哪,我看你就不必担心了。站在坊边的渔民们见到马世通如此狼狈的样子,不禁发出一阵哄笑。马世通急于想爬出来,挣扎了几次没有成功,显得有些灰心丧气,只能在粪坑里发抖。

沙边海不失时机地喝令:你到底想不想还我们的钱啊?

“还,还,让我上来后马上就还!”马世通只好无奈地答应了,此时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众怒难犯啊。

于是,沙边海就叫人去拿来一根木头,就让马世通自己抓着木头上来。住在附近的马世通的一个表妹,闻声后连忙烧起一锅热水,倒入脚盆后放入一些红糖,就端来给马世通冲洗。按当地的风俗,糖水能化解晦气……

几天后,靖海乡就流传出一段顺口溜:奸刁滑里马世通,瞒天过海犯群众。一心想发大横财,结果被推茅坑中。噗咙通,噗咙通,一阵臭气往天冲。绿头苍蝇闹轰轰,白白胖胖粪坑虫,齐心协力来进攻,吓得魂飞马世通。表妹名叫花阿凤,连忙端来热水桶。啊唷啊唷真心痛,一桶糖水往头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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